“遵公子命。”
广白和琉月领命离开后,傅瑾之挥退了一直侍立在侧的扶桑,一个人在院中静静坐了片刻。
只片刻光阴,他脑海中走马灯一般闪过了从前的许多。
记得他中毒卧床的那些日子,初出沈羡初进侯府之时,他对自己的病情早已经心灰意冷,抱了必死之心,故而处处刁难他。
那些碎了又添,添了又碎,碎了复又添的瓷器,那些熬好了被自己连同药碗一起砸碎的药,母亲的眼泪,父亲添了皱纹的眉头,还有后来团圞起来的不耐和放逐……
春夜再暖,到底尚离寒冬不久,更何况是自己这副被毒侵药占的身躯,更禁不住夜风徘徊,于是,不多久,傅瑾之便起身朝前堂自己的卧房走去。
才走到叶鸣廊下,便察觉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广白送琉月出去了,扶桑得了自己的令,这会儿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至于寒山子那个老头儿,这个时辰,不是在随园同老栈主下棋,便是在栈主为他暂时在栈中张罗起来的药堂中寻着法子找解毒的方法。
那……
眼下敌我不知,但最保险的法子,依然不是静待对方动作了。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转过叶鸣廊,绕过前面的藤花廊便进了前堂,到了那里再动手,容易惊动栈中其他人,比如就近的锦云轩 ,再比如离锦云轩不远的随园。
傅瑾之步履依旧,但放在锦衣之下的手已然悄悄起了势:左手握拳,右手推掌,一只脚才从竹木铺成的廊道中踩上与之相接的藤花廊的青石地,便反身朝身后之人狠厉挥拳而去,不偏不倚正中额心。
不过,身后之人也像是早有预料,向后躬身,险险躲过。起身反推一掌,傅瑾之侧身后退,掌风擦着衣摆而过。
就在两个人你来我往,交手数个回合,从鸣叶廊到了后堂锦云花树下,在不远处熙华堂下灯笼的映照下傅瑾之看清楚了跟自己交手之人的样貌,不禁一怔,等回过神来那人的掌风正当胸而来,眼看避之不及,傅瑾之便用师父沈羡初教他的功夫躬身反退避了开去。
急急退出数十步后,傅瑾之语气不明问道:“不知道老先生这是何意?”
“那你且告诉老夫,你究竟是何人?”
钟兰见傅瑾之认出了自己,也没有再在武力上纠缠,便立在原地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如果我说我的身份说了会给老先生和梨花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呢?”傅瑾之自然是聪明人,自来栈中,钟兰虽然不知道他们一行的具体身份,但因着寒山子的缘由,也从来没有过问过。况且,相处这半个多月以来,他亦知道钟兰不是那种为利害所驱使的老翁。
加之从同福那里听闻到的一些消息,他暗中对钟兰和这透着隐秘的十里梨花栈在暗中查探之中更是带着些许的钦佩与敬重。
想来,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会在烟州城中多管闲事,早早就将自己暴露在行六的眼中的原因之一吧。
说实话,傅瑾之只想探得自己想知道的,他本心并不想给十里梨花栈带来麻烦。
“可是,你似乎已经将十里梨花栈带入了你的局里……”钟兰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善。
傅瑾之体谅他的语气不快,毕竟钟兰能将自己的居所建在此处,远离城中,至少表明他表面上不想涉及尘事。
据广白和扶桑查到的情报来看,钟绮即便经常住在烟州城中,也是行事十分低调,往常除了去心缘斋同自己的师父曲临江学习医术,便是每月月初与月末回到十里梨花栈探望大翁与母亲,再多走动的也不过是城中的月白客栈,去看看自己的舅父,也是人之常情。
除此而外,便鲜少同外人有所交集。
至于钟兰,寻常所好,不过钓鱼、下棋,同城中人说,老栈主已经有将近十年不在城中行医了。
而钟兰之女,钟绮之母,这位守在栈中的守家之人更是鲜少有人再见,人们留在人们印象之中的更多的还是当年那个一曲名动烟州的钟青璃,那个寻得少年佳婿的钟氏佳女钟青璃。
傅瑾之,不知道是不是该懊悔自己当初踏足这方十数年来都安静如斯的世外桃源。
但眼下走到这一步,那往后的每一步都走不得回头路了。
于是在对上钟兰那双犀利又似乎有所准备的眼睛的时候,他决定对他说真话,于是坦荡开口:“晚生蜀蜀侯煇之子,傅瑾之。”
“原始如此。”钟兰听完傅瑾之短短十一个字的解释后,盯着他看了半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朝着前堂走去。
“夜深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寒山子那老东西为了你的身体,可是没少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