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扭作一团撞向舱壁,盛满了银鱼的木桶轰然翻倒。
林平之后脑撞上刑架,血腥气刺得他胃袋抽搐,腥咸的血味在口中炸开。
“厝里祖公牌都要倒转来!”
眼看着就要吃亏,少年忽然爆出嘶吼,一个膝撞顶向对方胯间。
只听一声惨叫,林平之凭着最后气力翻身压住了个海盗,铁钉深深捅进对方颈侧跳动的血脉,鲜血狂喷;再趁着另一个愣神的工夫,他情急之下,拔出藏在靴子里的袖珍小刀,手背浮起青筋,寒光乍现,眼前瞬息划过一道血线!
被抹了脖子的海盗,倒下时像被抽了骨头的皮影,血珠子溅在舱壁上。
那一瞬间,他感到心头一阵快意,积压已久的恨意终于得到了宣泄。
他发狠般连捅数刀,直到虎口震麻才颓然跪倒。
血腥气混着胃液翻涌,他颤抖着抹去脸上血污,却发现泪水已模糊视线。
踉跄着扶住木桶,一股咸腥气直冲脑门,喉头滚着酸涩的咸,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他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口腔里弥漫着一股酸涩的苦味。
他一边吐,一边流泪,可胃里早已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
林平之瘫坐半晌,耳边是海浪拍打船身的声响,忽然想要放声大哭。
“我……我没错……”他抽泣着,攥紧染血的匕首喃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些畜生……死有余辜……”
“该下十八层炼狱的。”
他咬着后槽牙呢喃,舱底混杂着鱼腥的血腥味儿灌进嗓子,倒把眼泪逼了回去。
底舱传来铁链碰撞的闷响,惊醒了怔忡的少年。
他必须离开这里,必须逃离这个鬼地方。
林平之贴着潮湿的舱壁挪步,桐油浸透的木板泛着冷光,倒映出他鬓角细密的汗珠,绳梯的麻纤维扎进指腹,每攀一步都痛得他粗喘连连。
转角处忽有灯火摇曳,三个赤膊汉子提着酒坛晃来。
酒气混着腌鱼味扑面,为首那个一脸横肉的海盗,突然眯起眼笑:“好俊的老鼠崽子!”
“哒哒哒——”林平之不假思索,拔腿就跑。
他跃上绳梯,双手一用力,鞋子用力地踩过一道道横桄,冷汗沿着下颚滴落,林平之看到铁质的楼梯就往上跑。
“抓住他!”追上来的海盗指着他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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舷窗外惊涛拍岸,似万千冤魂呜咽。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海盗们的呼吸声仿佛就在他的耳边。
少年踉跄攀上绳梯,月白袍角在咸风中猎猎如旗。
他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
他才十四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是他唯一的支撑。
足尖点在铁梯上的脆响,混着此起彼伏的呼喝。
廊道上的油布蹭过面颊,带着咸湿的霉味,林平之几乎要没力气了。
“抓住那小崽子!”嘶吼声贴着脊梁骨爬上来。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扇半掩的门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门上挂着一个小编篮,篮子里装着一束风干的紫草,显得格外醒目。
林平之知道,这扇门或许无法真正保护他,但至少能为他争取一点时间。
他没有犹豫,几乎是本能地冲进了那扇舱门,紫草簌簌落了满肩。
紧接着,他身形疾转,“砰”的一声,用尽全力甩上身后的门,“咔哒”一响,门栓被他狠狠插下。
林平之背贴舱壁急喘,手指紧紧扣住门板,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弓,浑身肌肉紧绷,每一根神经都被恐惧狠狠攥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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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门外,海盗们已围成铁壁。
惊慌在心底疯狂滋长,林平之脑海一片空白,竟不知接下来该逃到哪儿去。
他清楚,这扇门,根本挡不住门外的危机,或许下一刻,便会被撞得粉碎。
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可怖的噩梦,待醒来,一切依旧安宁。
可现实却冰冷刺骨,他只能绝望地等待命运的裁决。
然而,奇怪的是,门外的海盗们却迟迟没有采取撞门的举动。
他们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只是发出了一阵低沉的交谈声。
林平之缓缓瘫倒在地,眼神空洞,满是绝望:“我该怎么办……”
他绞尽脑汁,却依旧想不出脱身之计。
他绝不愿如此屈辱地落入海盗手中。
在这绝境之中,似乎唯有投身大海,葬身鱼腹,才是最终的归宿。
林平之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咬着牙,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但他从不后悔放走那些年轻女子。
他深知,如果那些女子落入这群海盗之手,她们的遭遇只会比他更加凄惨。
“怎么办?”一道清越的嗓音骤然响起,“什么该怎么办?”
林平之悚然一惊,抬眸望去——
只见桌前坐着位青衣女子,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发梢垂至后腰。
她脸上戴着一张神秘的傩面具,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神情。
正一手执着毛笔,一手轻压宣纸,每次不过寥寥数行,便又换一张纸。
她时而停下笔,笔尖轻点纸面,似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林平之的动静,女子头也未抬,毛笔在她指间微顿,墨汁在宣纸上泅开:“擅闯者,该当何罪?”
林平之怔望那道身影,连忙拱手作揖,恭敬说道:
“福州林平之……求这位姐姐……赐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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