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玙注意到,有人经过他们身边时,祁扰玉如同被手指轻掠过他这张损坏的琴,留下阵阵余颤。
他们快到大门口时,祁扰玉停住了,抽出了自己的手。松玙也随着他的动作停住。
此时他们面对面,久违的日光如同一把尺子隔开他们,又测量着他们之间已经面目全非的年岁。
松玙被冬阳刺痛了双眼,头晕目眩地看着祁扰玉。对方站在过去的秋雨中,不见痕迹。
“松玙。”祁扰玉低着头,久违的喊了他全名。他想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可以在青天之下喊他的名字,明明是这么好听的名字,他还想再多多喊喊,一字一字。
他的视线正好垂落在自己绞着的双手上,阳光点燃钻石的光彩,明亮地砸在他的心脏。在戒毒的那一个月,他靠着无名指上的婚戒度过了三十个苦厄想死的日日夜夜。
“松玙。”他又喊了一次。他想把他的名字刻在骨骼、心脏、每条神经,即使哪一天他的记忆把他抹去,他的身体各处还能记得爱他。
他做好了准备,半褪戒指:“我们离……”
戒指和话语还没有完全摘下,就被一双手制止。
他怔怔抬眼看向他,听到他宛如救世主的声音:“你明明自己都不愿意。”
戒指被推回了原处,话语夭折于心。泪水,砸进阳光里,点燃碎裂在地的万丈光芒。
他们回到家后,祁扰玉询问松玙能否回房间,得到同意后他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
松玙很明显感到他有些躲着他。松玙在等待他自己想通,现在时间还算充裕,处理落下的文件吧。
松玙工作完活动了一下筋骨,脖子发出嘎吱一声如同没上油的机械轮子,他忽然发现家里寂静的让人心悸。
他倏忽想起他走前卢会所说的话,祁扰玉可能会有自虐自残的倾向。心里更加不安了。他慌忙离开书房,正巧碰到刚踏出厨房的祁扰玉。对方看到他说:“饭马上就做好了。”
“好。”松玙心中的大石头落到远处。他的视线又被对方的卷起衣袖的手及手臂所吸引。
他的手也瘦了些,细长,青筋凸显,像是一把琴的弦。不过戒指还牢牢的在他的无名指上,像不曾打破的梦。
或许是卢会危言耸听,他的肤色很白,若是有任何伤痕都会很明显。
松玙靠在沙发上等待吃饭,他的目光不知何时从祁扰玉忙碌的背影移至天花板。
要,装个监控……吗?
祁扰玉来叫他吃饭,松玙这才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已经打开了网购平台。他按灭屏幕,暗中深呼一口气,起身去洗手吃饭。
不能这样做松玙。他在心中审判自己。你爱他所以会因为安全感生出想伤害他、控制他、禁锢他的阴暗扭曲的想法。同样,你也信任他,因为信任所以绝不能打着爱的名号去干涉他的自由、迫害他的尊严。
他想起包里的铁链和铁索,他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却一直没装这把锁,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你就吃这么多吗?”松玙一直注意着他,发觉他才吃了小半碗米饭就有要放下筷子的趋势。
祁扰玉点头:“我不是太饿……”
松玙内心戚戚,伸手夹起一块肉递到他的嘴边:“再多吃半碗吧。”祁扰玉迟疑点头,端起碗示意他把菜放进去。
松玙不为所动:“我要监督你吃饭,来,扰玉,张开嘴。”
祁扰玉看他大有一种自己不吃他就保持这个姿势的趋势,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张嘴。
松玙见他吃下,有些得意的笑了。
眉梢扬起,笑容张扬。他好像很久没这么轻松地笑过了,像是回到了以前,回到苦难的陨石砸落的以前,他们靠在一起,彼此分享咖啡、电影、毛毯,笑声跌落脚下。
思及此处,祁扰玉也随着他露出浅浅的笑。
但是……“不用这样,我可以自己吃的。”祁扰玉窘迫地面对得寸进尺要继续投喂的松玙。
“我建议你现在就要习惯,以后每次我都会这样喂你。”松玙笑意渐浓,“如果你觉得别扭,同样可以喂我。”
最终以祁扰玉的屈服为结束。
回到过去那样不太容易,毕竟苦难的鸿沟一直横亘在那里,隔离心与心的距离,无法忽视。松玙只能步步为营地接近他,把他从过去拽回来。
他稍稍松了口气,心想祁扰玉总算是接受了他一点。他在心里写下《红山茶养护手册》的后续内容,心想他一定可以把祁扰玉从过去的秋雨中带回现在,无愧的活在阳光下。
就在这时,卢会的担忧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