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龙藏一把掀开他的手,“你心倒是够硬的啊。”
艾阳蹙紧眉头踹了他一脚:“你踏马脑子被打歪了?分不清好赖人,我这是为了谁啊?现在同病相怜起来了。”
赵龙藏眸中冷厉的寒光一闪:“同病相怜?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踏马以为老子稀罕?”
艾阳愣了愣,随即又踹了赵龙藏一脚:“那你就滚!给老子滚!”
“你踏马再踹我一脚试试!”赵龙藏怒目圆睁,像头激怒的豹子,死死地盯着他。
艾阳吓得打了个颤,死死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赵龙藏狠狠踹了一脚地,“草!”他转身狠狠地抹了把脸,抖开长腿,发恨似的暴走开了。
艾阳眼眶有些发红,他憋着深呼了口气,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闷着头不知道走了多久,赵龙藏背影还是火烈烈的,艾阳一边走一边踹,小腿肚子都要酸了,忍不住撇着嘴哼了几声:“脾气真够大的,还要我哄。”
赵龙藏立刻扭过头,眼神寒厉地瞪了过来。
艾阳立刻打了个立正,扭着脸四处乱看。
天空忽地一声炸雷,他顿时抱头瘫在了地上,浑身哆嗦着,带着哭腔喊道:“打······雷了。”
赵龙藏重重地呼了口气,插着兜仰头看天,但是脖子转着转着还是溜到了艾阳的身上。
人已经缩成了一个团子,颤颤巍巍的,似乎一戳就要瘫在地上。
“废物!”赵龙藏一手揽住艾阳的背,一手扣住了他的膝弯,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偏偏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艾阳吸了吸鼻子,胳膊哆嗦着缠上赵龙藏的脖颈,声音像病猫似的,“我,我害怕。”
回家的时候,雷声小了,雨还哗哗地下着。
艾阳在赵龙藏的怀里又窝了会儿,心里隐隐不安起来,今天柏追的事儿似乎还没解决啊。
他抬头一看,赵龙藏的眉骨和嘴角红肿起来,微微渗着血丝,被冷白色的皮肤衬得有些骇人。
艾阳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那,那个,我们去医院吧。”
赵龙藏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抱着胳膊闭上了眼。
咬了咬唇,艾阳硬着头皮去杂物间拿了家用药箱来。
攀着赵龙藏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棉签替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不小心碰到伤口,艾阳吓得一顿,可过了好久,赵龙藏都没反应,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快把唇抿破了,艾阳终于硬着头皮说了句对不起。
赵龙藏依旧面无表情,薄唇却慢慢动了动,声音闷沉沉的:“对不起什么?”
“我,我其实······”艾阳抱住赵龙藏的脖颈,轻轻揉着他的耳朵,贴在他脸上,“早就和柏追分手了。我们,我们都三年没联系了,今天就是,他突然回国,说要见一面,我就当是个老朋友去见一面的······”
赵龙藏扯着嘴角冷笑一声,狭长的眼眸挣开一条缝儿,露出点点冷光:“他,可没把你当老朋友。拳拳到手要你男人的命呢,嗯?”
艾阳赶紧甩锅,“我也没想到他这样儿,哼,以后我不搭理他了。”
“你果然,够狼心狗肺。”
艾阳憋得脸通红,这踏马怎么比自己还矫情,真是难伺候。可要是不伺候吧,今晚估计就别睡了。
多说多错,他索性闭了嘴,专心给赵龙藏上药,没想到人蹙着眉头,嘶了口冷气:“你踏马哑巴了?”
艾阳顿时想撂挑子,他忍了又忍,实在不想吵架。
“你,让我,让我说什么呀?”
赵龙藏瞪了他一眼:“老情人回来了,现在话都不想跟我说了是吧?”
“不是,你有病吧?”艾阳彻底烦了。
“那你他妈滚!”赵龙藏把艾阳推到一边,刚上好药的嘴角又裂开了,血留到了衣服上。
艾阳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简直没天理了,是这狗男人发疯撒泼,怎么还一副气吐血的样子。
然而一怒之下,也只是怒了一下,赵龙藏的眼神很吓人,吓得他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又咯噔了一下。
前一下是真害怕,后一下,觉得这种凶悍,有点熟悉······
“你乖,等我先给你处理完伤口。”
说着,艾阳拿着棉签轻轻点了上去,赵龙藏抬手就把嘴角的血迹粗鲁地擦掉了。
艾阳叹了口气,又点了上去,赵龙藏又擦,又点,又擦,像两个小学生似的争执了起来。
“你乖一点儿行不行?”艾阳一把抓住赵龙藏的手。
“不行!”说着,赵龙藏一把打翻艾阳手里的碘酒瓶,抬手扣住了艾阳的脖子,“艾阳,你踏马贱不贱!老子就这两天忙,没陪你,你就去外面找野男人?你到底有多少前任!没了男人不能活是吗?啊!”
眼眶都憋红了,手上的劲儿还是没舍得下去一丝一毫。
“砰”地一声,赵龙藏摔上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脑子里乱成了暴风雨,靠着门的身体轰然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很快,整个楼道里都是压抑闷沉的呜咽声。
滚烫的泪水一颗颗砸在地上,戳在心里,一下两下······直到血肉模糊。
七年的时间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是那样漫长、煎熬。
有些爱,他根本放不下,可有些爱,始终没有来。
现在,他多么希望这七年就是一场梦,一晃眼就能醒过来······
艾阳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久,直到外面的风雨都停了。他僵直着身体,慢慢踱步到阳台。
下过雨的城市似乎有种别样的忧郁,迷蒙的水汽混着夜色搅动起久远的思绪。
这是他第一次见赵龙发火儿,而和那个人第一次争吵也发生在雷雨天。
别人家做小弟,都是战战兢兢跟在大哥身边忙前忙后。他艾阳呢,就不一般了。赵龙藏反而跟在他屁股后边儿有操不完的心,不是怕冻着就是怕饿着,一有空就带他出去玩儿,生怕他受丁点儿委屈。他每天担心的是,桌洞里被赵龙藏塞满了零食,吃是吃不完的,送人呢,赵龙藏又会生气,只能白白浪费。
景溪脸抽搐着听完,瘪着嘴不情不愿地来了句:“果然每个成功的小弟背后,都有一个默默无闻的大哥。”
艾阳当时挺嘚瑟的:“他哪里默默无闻了?在我面前话可多了。”
景溪扬长而去,好几天没给他好脸。
很快报应就来了,期末考试,艾阳成绩直线下滑,数学更是差点儿挂起了红灯。
“景溪,怎么办啊?我这个年铁定过不好了。”艾阳赖在景溪地肩膀上哭唧唧。
景溪语气贼温和地安慰他:“没关系,来我家过,哥们儿这次进了二十多个名次呢。”
艾阳一瘪嘴,在景溪面前再也笑不出来了。
赵龙藏带他出去散心,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还踹了大哥一脚,委委屈屈的,“我以前数学是差点儿,但怎么会考90多分,差点儿就不及格了。都怪你,把我带坏了。”
“这有什么,哥从来没及过格,以后,哥都给你垫底。”赵龙藏乐呵呵地拍着腿上的土,一边哄着。
艾阳嫌弃地瞥了赵龙藏一眼:“你还用垫底?你哪次都是交白卷。”
赵龙藏挑着眉,“要不说你是我小弟呢。”
“你滚啊!”
赵龙藏一把搂住艾阳,扎怀里呼噜头,“得了,别不开心,大哥带你去滑雪好不好?”
“不去,不去。我爸昨天训我了,说我这样以后考不上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会吃不上饭的。”
赵龙藏又呼噜了把他的头:“大哥什么时候让你饿着了?”
艾阳挡开赵龙藏的手:“那以后呢?”
“当然是养一辈子。”赵龙藏直接勾住人脖子,扎到怀里,眼睛又黑又亮。
艾阳抿了抿唇,“那,那好吧。”不过很快,他又踹了赵龙藏一脚:“什么叫‘养’啊?他们都说我是你小媳妇儿,你还当真了?”
“谁敢娶你这么个媳妇儿?真难伺候。”赵龙藏一把推开他,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大爷的,赵龙藏,老子是纯爷们儿!”艾阳无能狂吼。
事实证明,赵龙藏伺候得相当乐意。
寒假辅导班第一天,赵龙藏就老神在在地坐在他旁边,给他剥栗子。
有时候,就连艾阳也纳闷儿,这个平时在小弟们面前一脸冷酷,骑着机车在城市里潇洒奔行,似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酷哥,竟然会陪自己上辅导班。
一上就是半个多月,甚至在艾阳熬不住那些复杂的公式方程打瞌睡的时候,他还会给他记课堂笔记,字迹工工整整的,比学习委员的都乖巧立整。
辅导班最后一天是模拟考试,艾阳考了一百多分,兴奋地拉着人就跑,去楼下的超市买了好多糖葫芦。
坐在路旁,看着香樟树上要落未落的枯黄叶子,艾阳翘着脚,美滋滋地舔着草莓外面的糖皮:“哎,终于活过来了。”
赵龙藏挑眉笑了笑:“现在可以一起去玩儿了?”
“大哥真好,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
“那就一直跟着大哥。”赵龙藏呼噜着他的头,斑驳的光影散了一脸,笑容里似乎已经满是春天。
去滑雪前,赵龙藏说他的爷爷要见他,艾阳有些懵。
赵龙藏脸色淡淡的,眉眼间还有些许不耐,“我爷爷说要谢谢你,带我老实上了半个多月的辅导班,没惹是生非。”
艾阳更心虚了:“说得我想原地挖座城堡出来。”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留着力气去雪场里挖城堡吧,有我在,你就去应付一下就行。”赵龙藏吊儿郎当地说。
然而,等站在位于半山腰的赵家时,艾阳顿时刷新了对“城堡”这两个字的认识。他搓着手,小心跟在赵龙藏屁股后边儿,绕过弯弯曲曲的路,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足足有十几分钟才来到主建筑的门前。
快进门时,他拉住赵龙藏的胳膊,咬着唇说:“你家还真住城堡里啊,你也不和我说,我感觉今天穿得像二傻子似的。”
赵龙藏挑了挑唇角:“放心,你本来就是个小傻子。”
艾阳刚要炸毛,赵龙藏就揽住了他的肩膀,大手捏了捏他的手。
爷爷不愧是爷爷,长得比赵龙藏还威严,眉骨一沉,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艾阳差点儿膝盖一软,给坦白从宽了。
不过老人家很敏锐,很快就弯着眉眼笑了笑,艾阳颤着嘴唇忙扯起了一个笑回应。
“好孩子,你不要紧张,爷爷今天叫你来是要谢谢你呢。自从龙藏和你成为同桌后,不仅人老实了很多,学习上也上心了。我听说还跟你一起去上辅导班了,真是让我欣慰呀。你不知道······”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扯起了赵龙藏的光辉事迹,板着个脸,吓得艾阳也正襟危坐,可是听着听着他又开始憋笑,偷偷觑赵龙藏,他脸上真是比油画还精彩。
“老头子,你差不多得了,趁我同学在揭我老底,老奸巨猾。”
“放肆!你看看你,就你这样还想在我这儿要脸?你有什么脸?你要再一天天吊儿郎当的,你就是用钱把洋鬼子给埋喽,人家也不要要你。你留学不成,国内的大学也不要你!你就等着······”
“你要去留学吗?”艾阳怔愣着,突然问了出来。
赵龙藏本来脸色就黑,一看艾阳这样,有些烦躁地蹙了蹙眉,“你先出去等我。”
糊里糊涂地关上门儿,艾阳莽莽撞撞地朝前走,不想撞到了人。
一声尖利的怒骂兜头落下:“谁啊?”
艾阳微微回过了神,忙点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面前的女生抱着胳膊,满脸嫌弃地上下打量了艾阳一眼:“你是哪里的土包子,来我们家干什么?”
这时佣人小心地拉了拉那女生的衣袖,“这是龙少爷的同学,老爷子专门请来的客人。”
女生嘲讽地挑了下嘴角,阴阳怪气儿的:“同学?他的同学能有什么好东西,我看像来要饭的乞丐,一身穷酸样儿。”
艾阳脸色一白,咬着唇分辨:“你怎么能这么说人,我不是乞丐!”
女孩凌厉地一挥手:“你还敢顶嘴!瞧穿得这一身破烂货,你不是乞丐是什么?就你这样的人也敢踏进我们赵家的门,你配吗?林姨,一会儿拖地的时候仔细点儿,别留下什么穷酸气。”
说完,她很不客气地撞了下艾阳的肩膀,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什么东西,现在阿猫阿狗都能登堂入室了,晦气!”
艾阳脸色有些惨白,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那保姆看他这样,有些于心不忍,“小同学,这赵家可不是一般人家,那都是大少爷大小姐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赵龙藏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艾阳脸色不对,脸更黑了,他三两步走过来,盯着他看了会儿,闷沉沉地问:“谁惹你了?”
艾阳眼眶红彤彤的,但他竭力忍着,摇了摇头。
赵龙藏很快盯住旁边的阿姨,“你说!”
阿姨吓了一跳,“啊,这,我,是,是赵二小姐。”
赵龙藏拳头握得咔咔响,唇紧抿,颤抖着,“你在这儿等我!”
“龙哥,我渴了。”
艾阳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当影帝了,“真的,我来好久了,都没喝水呢。”
后来,艾阳才发现,赵龙藏家喝水的地方比咖啡厅还精美,看得他眼神暗了又暗。
水喝在嘴里,好像比家里的甜,越喝越甜,甜到最后心里直发苦。
夜里握着手机辗转反侧,依旧没能按下赵龙藏的手机号,满心的烦躁溢到了指尖儿,不一会儿,一个清冷轻蔑的声音传了过来:【找我干什么?】
艾阳一惊,蓦地从床上坐起来,头皮直发紧,怎么不小心打给周恒了?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想问你件事儿。】
【有话快说。】
【你,和龙哥,你们高三有什么打算,我听说······】
周恒难得笑了一声,不过是冷笑,【出国留学是吗?也就你这种人会问出这种蠢问题。】
平常,艾阳对周恒是有点儿怕的,他这个人既高冷又不友好,更主要的还是赵龙藏最好的兄弟,他只能忍着,可是今天他心中满是酸涩的不甘,【我是什么人啊?】
【当然不是一路人。】周恒“嘟”地一声挂掉了电话,就像戛然而止的休止符,留下了茫然又漫长的沉默。
那晚,艾阳再也没睡着,蹲在飘窗前看了一夜的雪。
南市的冬天是很少看到雪的,但是那晚的雪很大,很大,大到好像永远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