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停这辈子其实活得蛮循规蹈矩,爸妈没让他吃过什么苦,后头上学了身边始终陪着个陆永言,大小事都爱管着人,以至于他身为一个艺术生,文化成绩也被这个人拉扯起来。
也是因为成绩不错,加上家里早早让他学习意语,所以他才能在高三那年出去参加预备学习,后面顺利考入佛美。
自此彻底开启了长达三年的在外学习。
现在掰指头算算,也就是从高三开始,季停和陆永言的人生就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
尤记得当时季停收到通知时还兴冲冲地跑去找陆永言,第一个向他分享自己可以去参加预备学习。
那天的夕阳只剩下个尾巴,并不明亮,瞧不清陆永言是什么表情,他问:“去多久?”
季停兴奋地规划给他听,“唔,预备学习一年吧,之后要是我老季家祖宗保佑,兴许我直接就考上了,之后得在那边待三年。”
说了时间还不算,季停开始畅想未来,“等我学成归来,我一定能成为名动四方的大画家,到时候我给你画好多画!”
陆永言反应平淡,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
季停不悦地问,“你怎么不为我高兴?”
“那你要加油好好学。”陆永言说。
“不过你也别太沮丧。”季停靠在陆永言桌前,“四年很快的,‘咻’就过去咯。”
陆永言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说:“我没什么好沮丧的。”
季停当时想到什么,嘴上就讲什么,在自个儿脑子里搜搜捡捡,也能大概拼出来个自己喜欢陆永言的框架。
只是他始终没敢往里边填充细节,毕竟他暗自试探了许多回,凡是问起,对方都讲没那个意思。
季停就安慰自己:没事的呀,大家还小。
但是临别在即,季停按耐不住自己那点心思,提了一嘴:“你会想我吗?”
问完这句,陆永言望过来,一瞬不瞬,难以分清他是什么意思。
季停被盯得有些发毛,讪讪地挠着后脑勺讲:“我也没别的意思,咱俩打小天天都能见着,你会不会不习惯啊?”
“这有什么不习惯的。”陆永言讲,“发小也不能一辈子呆一起吧。”
真够伤人的。
就这一句话,季停自那之后再也没敢轻易试探陆永言,哪怕到了领证那天,都没胆量留下来听陆永言到底喜欢谁。
他选择回国自创工作室,但画家这个身份始终和其他职业不一样,老师是“师”,律师也是“师”,画家的“家”就是一个飘忽不定的存在,就像季停对于这个人的暗恋,一样没有个正经身份。
他没有成为名动四方的画家,也没有成为陆永言喜欢的人。
季停不愿意回想得知陆永言高三那年确定自己喜欢上某个人时,那一瞬间的心情。
糟糕透顶,糟糕至极。
高三。
这一年,陆永言有了喜欢的人。
这一年,薛知意进入陆永言的生活。
他们发生了季停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薛知意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喜欢陆永言,季停真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在他的概念里,是个人就会喜欢陆永言,这事儿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薛知意来势汹汹,就差没把“捣乱”二字挂脸上。
季停不乐意聊这个,更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怨怼。他自己还有一腔心事无处发泄,又要被卷入这种争夺中。
很烦人。
“季老师。”薛知意打断了季停的思绪,“你想好了吗?”
季停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把筷子掰成了两截。
陆永言递了双新的过来,同时,薛知意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选择是直播的时候就写好的。”季停往后靠在椅背上,和这两个人拉开距离。
陆永言用手背探着碗里米布的温度,“选择可以改。”
薛知意这次没有出声,抱着手,目光梭巡于两个人之间。
季停却始终垂着头,半晌,他闷闷地问:“陆永言,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活该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啊。”
“是,我承认,搞出这么档综艺是我发神经。”他的嗓音哑哑的,塞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以至于要很用力地挤压才能把这些字句变成语言传达出来。
他有些想要抱怨,想要抱怨这个人当年冷冷淡淡,之后为了避嫌来找人结婚,再之后又利用所谓的节目效果亲热。甚至季停那些小心思,全部暴露在镜头面前,以至于他现在照镜子都觉得自己鼻子上出现了个鲜红的球。
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别人且不提,可是季停从没听见陆永言问他要不要,可以不可以。
他激将,他示弱,季停就能心甘情愿地跟着人走。
此时此刻,陆永言再次让他做出选择,季停很想抱怨,甚至话都到了嘴边,马上就能倾倒而出。可他想起还有个薛知意在这里,有外人在。
季停话口一转,“你知道周见桓需要人陪着,他很难过的,即便嘴上没说。”
陆永言:“你选了周见桓?”
“嗯。”季停没什么精神了,“你俩吃吧,我上去了。”
“米布不要吗?”陆永言问。
季停闷燥地回:“不要!”
陆永言:“……”
等人上楼,他看向薛知意。
后者仿佛感受不到他的不痛快,好整以暇地望着楼梯感慨,“有人的追爱之路,希望渺茫啊。”
“所以呢。”陆永言摩梭着碗边。
薛知意慢悠悠地说:“陆永言,你这个人,习惯了什么都能做好。”
陆永言不想跟这个人废话,起身离开,薛知意忽而说:“季停不知道你喜欢他。”
这句话让陆永言动作一滞。
“我看了前几期节目。”薛知意眼中笑意不减,问,“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陆永言没有回答,也没再离开。
“我只在季停身上看到了被动、害羞、局促、窘迫。”薛知意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看到他开心,他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