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峥?”程川在黑暗中轻唤一声。
无人应答。
他眨眨眼睛,随即,掀开薄毯坐起,摁亮手机屏幕,借着微弱的光迅速穿衣穿鞋,收拾行李。
二人本就轻装简行,做完以上所有用时不到三分钟。
之后,程川走到荣峥放在沙发上的、明天要穿的外衣外裤前,伸手在各个兜里掏,最终成功从裤袋里摸出了车钥匙。
“好梦,荣峥。”他对着床的方向勾唇一笑,摆摆手,转身,抓起背包十分干脆地走出了房间。
细微的“咔哒”落锁声淹没在哗啦啦的落水声里,天地风雨飘摇。
酒店外停放的一辆SUV点亮车灯,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如同游鱼那般钻入连接天与地的海洋。不多时打个弯儿一摆,便彻底没了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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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荣峥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小川?”他下意识喊出一声。
没有人响应。
暴雨已停,刺目阳光穿不透窗帘,只委委屈屈在窗前地板上洒下一小滩。荣峥盯着看了几秒钟,然后起身走过去,拉开,一刹那天光大亮。
男人在一片白光里回头,看着对面床上皱巴的痕迹,又瞧瞧墙上的钟——十点多了,心中祈祷程川千万只是出门觅食。
然而这点希冀在看向沙发,只看到自己一人的行李时彻底破灭。心底不安如滔天巨浪,瞬时将荣峥吞没,他快走几步上前,捞起自个儿的外裤一摸——空空如也。
“程、川。”咬牙切齿的一句被他从唇间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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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川快马加鞭,全然不顾雨夜飙车的危险,离弦之箭似的“嗖!”一下破开雨帘,在导航的帮助下拐上了高速公路。
三个小时后,拂晓时分,雨势已经大减,他在雾蒙蒙的晨光里,一幢小屋前,停下了车。
昨晚趁荣峥洗澡时他和李思余通过气,后者言明她妈妈并不接受霍方圆的骨灰,因为她认为那是不祥之物,会给人带来灾祸。此前母女二人搬家、争吵,这也是原因之一。
【她愚昧又深刻地爱着我。】李思余如是形容。
所以骨灰是要送的,但不可光明正大。李思余发给自己她在克林顿的住址后,说不会锁窗,若是他抵达时她们二人已出门,东西放入她摆在窗前桌上的一个收纳盒里便好。
眼下时间点人必然都在的,是以程川依着指示,拉开那扇窗前置有一盆百合的窗时,轻手轻脚,唯恐惊扰到屋内人。
特务程迅捷阒然完成任务后,把窗关紧,退回到车上时,悬在心中许久的一块石头终于坠地。
从此失去目标的境况让程川有一瞬间的空茫,但他来不及愣神,就又重新发动车辆,回到了路上。
行车期间程川想了想,芝加哥肯定是不能去了,六十六号公路最好也不要再走——醒来发现自己被算计后的荣峥必定恼羞成怒,提前飞到终点堵他也说不准。或者以对方的财力,重新搞辆车追上来的可能性同样极大……
他得仔细思考思考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不过在那儿之前,程川看着路边竖着的“欢迎进入堪萨斯州”的广告牌,心想,他最需要做的事是先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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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疲倦加上眼看着汽车油箱即将见底,程川从大路上下来,也顾不得挑剔环境了,拖着一副快散架的躯壳迈入一家汽车旅店。
旅馆破旧得不像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东西,门前荒草丛生,房子旁堆满草垛,招牌上的霓虹灯蒙着一层厚实尘埃,“M”变成了“N”,“l”被拦腰截断一半,整块牌子也不知晚上还会不会亮。
前台服务员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程川走进去时,他正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观看老旧电视里的橄榄球比赛。
“老兄,有空房吗?”程川刚想掏出自己的证件,结果对方头都没有回一下,只竖起一根食指,嚷嚷着“一百美元一晚”。
这个环境给二十刀都是抬举了,但程川太久没睡,实在心力交瘁,掏出一张纸币拍到桌上:“开一间房。”
服务员仍是不回头:“卷成一团扔到我面前好吗!我的眼睛被黏在屏幕上了!”
程川依言照做,对方反手扔给他一把钥匙:“上楼右拐,倒数第二间就是!”
单手接下钥匙后,程川又问:“你这儿有没有汽油?十加仑就行,我的车得靠它撑到下一个加油站。”
肥胖男人又竖起一根手指。
程川麻木地再次卷起一个纸团丢过去:“尽快好吗,一动不动老兄!”
“我看完这场比赛就去加!去你妈的急什么!”
懒得再同他废话,程川径自上了楼。
二楼房间数量寥寥无几,好几间门把手上俱已积灰,每走一步程川都要遏制住扭头的冲动,他就这样在挣扎中推开了目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