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禹梁手肘搭在车窗上,一脸闲适地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时不时转过脸来看纪行之一眼,“我一直以为你是乖宝宝、好学生那一挂的,没想到你固执起来跟阿野不相伯仲。”
纪行之一脸错愕,“你早就认识我?”无论是王骁还是江禹梁,都认识他。
“我们部队里没有人不认识你。”江禹梁有些慵懒地伸了伸腰,浅笑着看向纪行之,“不过你长开了,比阿野画中的你更漂亮了。”
还有画?纪行之觉得,纪明野这个人太矛盾了,他有时候真想把纪明野的灵魂抽出体外,好好拷打一番,看看这个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到了,这里就是南溟山,这里只有一条路上山。诺,就是那儿。”实习警察指了一个方向。
一条简陋的石阶路蜿蜒而上,周边杂草丛生,大概是鲜有人来,无人维护。路旁竖着一个警示牌,警告游客山路陡峭,小心慢行。
这条石阶路异常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石阶由山石粗糙铺就,表面本就不平,再加上经年的风雨侵蚀,在石阶表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偶有树根从石缝间的泥土里探出来。
临近山脚的一段路还较好走,越往山腰爬,道路愈加难行,几次纪行之都差点滑倒,被江禹梁及时扶住,才没有滚下山去。
纪行之有些不好意思,“梁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江禹梁并不在意,“这座山虽然道路难行,但对于我们特种兵来说,不在话下。你要是爬不动了,我背着你上去也不费劲。”
纪行之摇头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既然我是来求符的,就该拿出应有的诚意。”
随着海拔逐渐升高,从山腰往山顶去的山路变得愈加崎岖,云雾缭绕使得石阶变得湿滑,有的路段,纪行之甚至不得不手脚并用,借助路旁的树木作为支撑。他全身的衣物被汗水浸湿,又沾上一身的泥土。
在纪行之再一次滑倒,被江禹梁扶住时,他无奈道,“你们叔侄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固执倔强这点倒是一脉相承。阿野这个人,做不好的事情会一直做,直到能做到完美为止。他不放假,不休息,不娱乐,除了出任务就是训练,仅有的一点空闲时间,他就用来画画、雕刻。阿野他,简直就像是个苦行僧。”
纪行之的心脏仿佛被一根麻绳扎紧,麻绳的两端在用力拉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在胸中蔓延。他仿佛看到孤独的纪明野被困在海底的牢笼中,他无法与自己和解,只能通过苦修的方式来减轻自身的罪恶感。
纪行之与朋友们笑闹时,他在艰苦的训练中接受洗礼;纪行之与家人团聚时,他在生死交界处徘徊。
天空中风云开始变换,前一刻湛蓝的天空被厚重的乌云覆盖,阳光被云层遮挡,山中密林遮蔽,视野变得不清晰。狂风在山间呼啸,树木在风中摇曳。当两人终于穿过这一片密林,来到了一片开阔地时,暴雨终于迎头落下。
这一条简陋的石阶路至此戛然而止,它的尽头是另一段石阶,但这一段石阶是由青石板铺就,表面平整而宽阔。阶梯笔直地向山顶延申,隐约能看到尽头的道观。
青石阶梯的起始处,竖着一张木制告示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木板上刻着四个大字“一步一叩”,其余没有更多的解释,纪行之却明白了,原来那位阿姨说的平安符不易得,只赠有缘人,是这个意思。
“梁哥,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独自上去。”暴雨倾盆,雨声如潮,纪行之不得不提高音量与江禹梁对话。
“你该不会是想真的一步一叩上去吧?算了吧,小之,回去梁哥给你想办法找国外最顶尖的医生来会诊,总有办法的!”江禹梁拉住他的手,语气中透露出焦灼。
纪行之却神情坚定,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抽回了手,转身走向青石阶。
他像朝圣的信徒们那样,登上一级阶梯,伏地叩一次首,脚步缓慢而坚定,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虔诚和敬意。
纪行之不信教,却敬畏神明,他虔诚地祈祷着神明的降临。
每一次叩首,他的额头都结结实实地磕在青石板上,为他的纪明野祈求生的希望。
狂风暴雨,山呼海啸,外界的喧嚣他仿若未闻,此刻他的内心无与伦比的平静。每一步叩拜,都伴随着心中无声的祈愿,每一步叩拜,他都将更接近神明。
没有数到底爬了多少级台阶,也许几百,也许上千。额头和膝盖处的血液被大雨冲走,又随着下一次叩首再次涌出来。鲜血染红了青石板,又随着雨水向下方流去。
终于爬上最后一级阶梯,纪行之已经精疲力尽,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完成最后一个叩拜,他抬起头,几步外站着一名打着油纸伞的中年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