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此臣服 ——

它几乎在得到新生的时候，就慢慢爬起来，亲吻着神的双脚表达了臣服。

但还是困惑。

【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野兽的一生中，从未得到过保护。

它并不懂得，为何人类需要保护。

他们从未征服它。

生命降生在这片大地上，本来就荒芜，就是要争抢厮杀，唯有这样，才能走向繁荣，历来如此，彼此吞噬，生死轮回，它肆意妄为的活着，等待着自己有一天老去，也会在厮杀中成为同胞的一份血肉和力量，被吞食，或曝尸荒野，被冰雪覆盖——

冰川上的野兽所能得到的，也只有在母兽生出他们时的舔舐，和短暂的庇佑，但就连那也带着甜蜜的血腥，经不住暴风雪的吹打。

女神那时也还年幼，赤足埋在冰雪中，被野兽亲吻，面对狼的困惑，她看向远方。

【——我也不知道】

暴风夹杂着刀片一般都雪片冰霜。

狼起身，将自己的身体靠向她，让女神爬上自己的脊背，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女神的双手环上它的脖子，埋进厚厚的，带着血迹的皮毛里——

她也还很小。

疲惫着抓紧它的皮毛。

【从今往后，要一直在一起很久了】

野兽奔跑起来。

此后的好几千年，他们也确实在一起。

最初，它吞噬那些犯了罪的冰川子民——在冰川的时光，它感受到了宁静。

过了几百近千年，冰川再也没有神之眼出现，魔神降生，它适应了人类的姿态，跟着走上了冰川之外的土地，看到了此外的世界，接着——

战争——

就连从来都雪白的同僚也陷入厮杀的狂躁中。

女神身披重甲，与他们一同陷阵厮杀，那时，狼感受到了无上的愉悦，他太快乐了，他的牙齿，和女神的刀剑，和同僚的利爪仿佛化作一体，所及之处，战无不胜。

狼以为，他们会这样征服整个提瓦特。

如果如此。

他愿意吞噬更多的价值，将冰川的法则履行到底。

但没有如此。

阿尔斯特带着他和鸠琉恩走遍了提瓦特，最后再度回到冰川中，抱着他和同僚，在寝宫中沉睡了好几个日夜。

再往后，野兽再也没有出去过。

而她也变得有些劳累。

坎瑞亚的人到来了，还来了一个金色头发的女性人类，那个人类，居然和几千年前的白石—白一样得到了她的青睐。

鸠琉恩和他都并不快意。

凭借什么？

凭借什么——

凭什么他们能踏上那片土地。

在战争炉火之神帕罗荷诞生的时候，新生的情感激荡，她捧着那个小东西，交给了自己——那小蛾子，叽叽喳喳，就像火一样乱跳的新生魔神，就跟希望一样，点燃了冰川的锻造大厅，似乎重新燃起战争的火焰。

只过了一百年。

帕罗荷就死了。

断成两截，死不瞑目。

如果一开始就像征服他一样，阿尔斯特去征服这个世界，将一切纳入囊中，是不是会不一样？

为什么要顾及他们？

最后变得四分五裂。

然后——

她也死了。

……

……

——

——

“我真是讨厌人类。”

“跟肉虫一样的东西——我们光是履行所谓职责，就已经够被禁锢。”

“更何况是——”

巴克耸肩，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布鲁伊妲】

“坎瑞亚的后代。”

【害死了她】

这名字从巴克的牙缝一字一句挤出来，虽然他看上去很平静，但声音几乎都扭曲起来，震耳欲聋一般的，带着某种混乱的电磁音的声音十分吓人。

凯亚听的背后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话说的，好像这东西要咬他了。

怎么这么生气？

凯亚没时间去思考这乱七八糟的话里的信息量，他不做停留，扭头就跑，再不跑就真跑不掉了——安插的人距离有些远了，他不该走的太近。

背后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当然知道追根溯源。”

巴克笑着。

“我知道，唯独是你们——呵呵，凯亚先生，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跑掉？”

下一秒，凯亚只觉得左边肩膀一沉。

他的耳边突然有剧痛感传来，他回头去看，却看见自己的领子上居然不知什么时候爬着一大团粘稠的黑色，那些黑色凝聚成某种兽脑袋的样子，此时正咬着凯亚的一小块耳垂碎肉一开一合。

“——”

那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沉重的怨恨——

“再让你们灭种一次。”

“如何？”

凯亚猛地举剑往自己肩膀上面刺去。

剑刃没入黑色。

然后被牢牢黏住——

这时，他的头皮猛地被向后一扯，强烈的拉扯感把凯亚拽了个重心不稳。

他心里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闪到凯亚面前的巴克抓住了他的那条长辫子，又是狠狠一拽，轻而易举把试图反抗的骑兵队长一把扯过，一肘自下而上砸在凯亚的头上，碰一声就将凯亚击飞出去——黎明神剑被甩飞出老远，碰一声掉在地上。

飞出去的感受一点不好。

头部遭受重击的凯亚重重砸在地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昏昏沉沉的趴在地上，苦中作乐的想。

没等他爬起来。

腹部被巨力向上一勾，巴克这一脚也重的不像人的力道，凯亚的视角在快速模糊——这次他直直撞碎了石栏杆，飞出去砸进城墙的墙壁，再从十几米高的撞击处，像撞墙的鸟一样的掉了下去，又慢慢滚了好几圈——

巴克跟着窜过来，又勾腿踢了他一下。

“噗咳——”

一大口血液从嘴里喷出来，凯亚在地上扭动了几下，自己都有点发笑。

完蛋了，这下，真是没力气了。

——得留下点什么。

凯亚看着自己的血想，剧烈的喘息，每呼吸一下都感觉全身都疼，用手摁着自己的血液，胡乱划拉了几下，再划拉几下。

很快他的动作就被识破，凯亚勉强爬起来了一些的身体，就像摇摇欲坠的木桥，被巴克的一脚踩的粉碎——那股巨力落到凯亚的脊背上，重的仿佛下一秒就把他碾碎一样。

像挤牙膏一样。

巴克笑眯眯的脚下用力。

——哦，还有小肉块喷出来呢。

血就跟决堤的河水一样，从额头上破裂的伤口和嘴里涌出来，流了男人满脸，流进眼睛，跟着在地上滚几圈的痕迹，在灰色的砖地上稀稀拉拉画出一条星星点点的红色小路——巨大的力道，让凯亚觉得自己脑袋和身体都要裂开了。

天知道刚刚他被多大劲揍了。

都不能说疼……恶心和头晕要更——要更——比剧痛严重一些。

凯亚试图挣扎，但很快他放弃了。

他试图思考。

算了脑子都快坏了，血哗啦啦的流——真是，怎么有这么多血能流。

“你们就跟蚂蚁一样。”

那个声音好像在凯亚的脑袋里面来回晃，视野血红一片，能看见一双脚从远及近走过来，站在他旁边，那个把他打成这样的人还假意好心的用脚把他踢的正面朝上，冷冰冰说着。

“真是，讨厌。”

又接着一脚——

这次凯亚只滚了几圈，发出喷吐血液的咳嗽，往日长而有力的四肢完全没了试图爬起的余力，像被捕猎的猎物一样趴着，他最多就是闭上眼睛，免得被血糊上。

野兽在玩弄猎物。

——

巴克轻飘飘的说。

“——今晚的夜色可不算好。”

“凯亚先生。”

头皮的强烈拉扯感再度袭来，凯亚发出模糊的痛呼声，这疼痛让他清醒的快了一些。

“趴在地上会着凉哦。”

——啊，天。

——他留长头发可不是为了让人把他像链球一样揪来揪去的……

凯亚眼光动了。

形貌清秀的青年弯腰抓住凯亚早就被打散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令男人摇摇晃晃的上半身直立，使凯亚面部朝上——凯亚下意识就去抓那只手，一抓上去，就觉得手中粘腻，扬起的视角里，巴克正面带笑容，手臂上全是涌动的黑色物质。

碰了污秽。

凯亚有点想笑。

他这又是被揍又是抓一手这玩意的，应该是活不下来了——真是，死的也有点早了啊。

起码再多做一些——

下巴被钳住。

凯亚的嘴巴被巴克的另一只手捂住，那个青年眯着发光的眼睛，咧嘴笑。

“骑士先生——”

“睡个好觉吧。”

说罢，青年的手指摁进凯亚咬紧牙关的嘴，手掌中涌出大量的黑色，从手覆盖的地方，挤进凯亚的口鼻，飞快的包裹男人面部，钻进他的耳朵，堵住他的鼻孔——凯亚猛地睁大眼，灰蓝色的眼睛在午夜昏沉的光线里也短暂爆发出光芒，身体像刚钓出水的活鱼一样剧烈挣扎起来。

巴克的两只手纹丝不动。

——电光火石间，一道亮光划过。

一把裁信短刀从挣扎的男人手中飞出，直直插进巴克的面门，在他的额头中央，力道极大的钉了进去，他的头被力道带的向后仰了一瞬，巴克看着墨黑的天空眨了眨眼睛，略带惊奇。

即使是油尽灯枯，被钳制下，这坎瑞亚人还能反扑啊。

真是凶猛。

可惜。

巴克将头如常转回，低头正眼看了一眼挣扎渐消的男人——这对他毫无用之处。

云开，月出。

如瀑的银色冷光终于撒了下来。

头上钉着短刀的青年，如此，几乎不似人类的东西，居然连一滴血都不从伤口流出，真是太犯规了，居然跟这种东西对上——

啊……

快死了。

那鸟受伤了，还能飞到那家伙那吗。

——这是凯亚失去意识之前最后想到的一点东西。

——

——

——

“如果再早几分钟，是不是就——”

薇尔有点焦虑的问道。

她真的有点焦虑。

作为蒙德城中的一位职业情报人员，她没有什么固定的立场，也不打算对这座城市做任何糟糕的事，每天在接活与干活间来回折腾。

她作为连接白天和黑夜的少数人，也和那些人关系紧密。

——

十五分钟前，她还躺在自己家里——手上端着一杯覆雪之吻，点着灯，一边看着新拿到的名单，一边打算就这么躺在床上酝酿睡意时，就听见自己家的窗户被框框敲响，声音紧张恐慌，把薇尔吓得差一点把咖啡洒在床上。

她一手拿着短刀摸到窗口，一边打开一条缝——

晚风裹挟着一个青年的声音钻了进来。

是某位先生的线人，正慌乱的询问她能不能找来能帮忙的人。

这人，薇尔认得。

都不能说认得，这个青年叫沃利。

之前好赌，还是个盗宝团的，还犯过罪，被酒馆那边的人介绍到薇尔这里，然后介绍到那个先生那去打下手，挣点生活费，是个干活麻利而且但是有点冒失的青年人，就是胆子小，心眼子多，那个先生这两天都留这个年轻人帮他跑腿干活——薇尔想都没想，马上跑到现场去，还一路上注意西风骑士的巡逻人员。

既然没有直接报告给巡逻的骑士团，那么事情就非同一般。

但等她悄悄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到了——

西风教会的那个修女。

罗莎莉亚正在检查现场，苍白的面容和绛紫色的头发，有些重的黑眼圈和较小的瞳仁都显得她并不好接触。

听见动静，她拿着长枪扭头看来。

薇尔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女人的眼神锐利如尖刀一样，打量了薇尔一会，才收回去。

她认得她。

不然薇尔现在就被罗莎莉亚一脚撩出去了。

虽然罗莎莉亚修女是西风教会的修女，但向来不爱和人同行，平时处理非正常事件也是手段狠辣。

薇尔松了口气——

还好，罗莎莉亚虽然难以打近关系，但知道什么事该放给谁，该怎么处理，而且实力不俗，大部分情况足够自保，更重要的事——罗莎莉亚与遭遇危险的那个先生关系不错。

如果不是另一个家伙变成嫌疑人的话。

薇尔这么想着。

她之前让那个慌张的年轻人去待在天使的馈赠里是正确的，看着罗莎莉亚来到事发地开始检查，真的眼见着地上掉着黎明神剑，满地血液，撞碎的栏杆，她薇尔的头皮一下子都要炸开了。

罗莎莉亚的表情也有些难看。

“真是蠢货。”

这个绛紫色头发的女人低声骂了一句。

“附近骑士团的巡逻队什么时候来——”修女问道。

“每三个小时巡视一次。”薇尔回答“但这周开始是一个小时一次，需要我拦住他们？”

“不用。”

修女拒绝道。

“——这些痕迹还很新鲜。”

罗莎莉亚花了一分钟快速检查了现场，在几处大的血迹位置停留后，她起身，将元素力凝聚在双眼处，使用元素视野检查。

怎么连冰元素也没有？

凯亚居然连元素力都没有释放？

一点都没有——

罗莎莉亚的后牙磨了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碰撞出来的血迹，和在地上滚出来的痕迹，一点属于那家伙的元素力都没有，也没有额外的元素痕迹，她几乎能推算出凯亚是怎么被一路没有反抗能力的飞过来的。

薇尔原本打算离开，但看现场这样，就没有擅自行动。

她也看得出这个现场的特殊。

几乎都要跟那种惨烈的仇杀现场相提并论了——难道说，是那种很强大的仇家找上门了吗……这可难办了，凯亚惹到的人还不少呢。

没过几秒，罗莎莉亚心里就有数了。

她站起来，收回长枪。

暗自卸出一口长气，平复自己的心绪，捋了一遍现场，免得乱中出错。

还是冷冰冰的月光，照亮这一片狼藉。

“——找到骑士团。”

罗莎莉亚说。

“告诉他们，骑兵队长遇害，人下落不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