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米娅走之前,说要把酒馆交给她的一个熟人来打理——
然后她“死”了
无论是凯亚的线人,骑士团的卫兵,迪卢克的情报网,都不会忽视这个曾经开业过的酒馆,他们在看到那个自称米娅熟人的青年出现的时候,凯亚自然装作路过去自来熟的交流了几句。
迪卢克曾提醒他,这很鲁莽。
不知道这人是谁,什么身份,他亲自接触,这不好。
但凯亚经常这么做。
他常常在边缘游走。
那个棕色短发青色眼睛的青年,自称巴克,带着一个帽子,总是笑眯眯的,从情报上来看,和龙宫米娅在稻妻离岛的那个小酒馆里的老板长的一样。
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我和我的兄弟,一个长发一个短发。”
巴克那会这么解释到。
“哈哈,原来如此。”
凯亚那会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人说谎跟放屁一样,一边点头表示了解。
对于迪卢克的警告——凯亚有自己的行事节奏,向来就跟对方对自己的评价一样,只听一半,针对这个人和米娅的关系,凯亚抱有的怀疑态度比迪卢克悲观很多。
——米娅的身份特殊。
那么她身边应该很少会有普通人存在。
巴克的第一次来访的时候,凯亚就着手去接触了,看起来,这个人似乎只是打扫那个米妮拉的酒馆,而这个把谎说的跟喝水一样的青年,确实把那里打扫得细致干净。
但凯亚还是在门口发现了一些细细的土,那种土潮湿,而且闷了很久——很像……那种地板下的土。
——凯亚年纪还很小的时候,曾经记得米妮拉那天晚上把浑身湿透的他领进屋子里,那会的地板还很崭新,但米妮拉来回踩上去,确实是一种木板覆盖在地基泥土上的闷闷声音,凯亚当时只觉得这里很舒服,小孩子是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后面的东西的。
现在想来,蒙德的房屋结构,就很少有直接将木板压在泥土上的,一来很难防潮防虫,时间久了,木头还会腐烂发臭,就算做了防水和油蜡处理,也最多使用几年。
但这家酒馆已经足足有十多年无人使用了,这土里,却一点腐烂木头的碎屑和气味都没有?
他不动声色的记下这个细节。
而且没有告诉任何人。
巴克锁门离开后,凯亚在某天晚上亲自溜进了米妮拉的酒馆,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包括每一块地板,每一处墙壁——骑兵队长据自己这么几年来的经验来说,他绝对不相信巴克只是单纯的打扫了这里。
他要么带走了什么,要么留下了什么。
凯亚一直在想——
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发现了有些地板被翘动了,这种被撬过后再拼回去的地板如果放在没用多久的新地板上是几乎看不出来的,米妮拉的酒馆已经有了数十年,没有翻修过的木地板完全没有腐烂的痕迹,但就像多年的砖墙一样几乎长在了一起,被撬的痕迹非常明显。
凯亚用刀撬开了那几块地板。
果然很简单就撬开了。
——地板下的土黑黑的,有些微微的潮湿,还有一股闷久了的腥味。
这些木头……居然一点都没有烂?
这里的土有问题?
凯亚没用手去摸那些土,将一些土用刀铲起,放到自己准备好的油纸信封里去,折起来放好。
虽然也有可能,在巴克的事情上是凯亚过于多疑了,这个叫巴克的说谎者或许真的是看在和龙宫米娅的情谊上来打扫卫生,然后扬长而去——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和龙宫米娅的情谊?
这人真的是龙宫米娅的朋友吗?
——这种情况不属于凯亚的思维方式。
很简单。
凯亚.亚尔伯里奇自认是一位高超的说谎者和伪装者,他是一位不择手段的结果主义骑士,他对谎言下的真实拥有自己的见解,而且可以物超所值的利用这些东西来帮助自己保护蒙德。
所以,常玩脏手段的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有问题。
那天晚上,一无所获的骑兵队长带着一份泥土,托信得过的人送去了龙脊雪山,请那位住在雪山的调查队长调查一下它的成分。
——
——至于现在。
他趁着夜色在暗处等待。
风起地发生了凶杀案,迪卢克成了嫌疑人被拘留,荣誉骑士回到蒙德。
这个叫巴克的人又一次回来了。
这几天,是没有暗夜英雄的夜晚。
那天在城门口看见这个人从旅行者身后平静的走进蒙德,凯亚只感觉自己的汗毛跟着兴奋一起爬上心来,他前脚刚送走温迪和空,处理好迪卢克“被”逃走的程序问题,马上就安排线人盯着巴克在蒙德城中的行动,时刻向他汇报——
除了兴奋感,还有那种一阵一阵的不安。
凯亚在找准了时机后,开始了自己的跟踪行动——
今天,和预料中一样,巴克去打扫了米妮拉的酒馆。
然后他锁上门。
开始在蒙德城中散步一样到处乱晃。
凯亚心里预感不对。
有什么不太对——
他再次确认迪卢克已经离开城区不再需要帮忙后,赶紧换掉了几个手脚不太麻利的线人,只留了两三个和自己配合,然后轻车熟路的跟在了那个棕发青眼的青年身后,看看他要做什么。
——这种跟踪的工作凯亚并不常做。
他最顺手的是偷听。
所以,当巴克走到西风教堂,开始走向公墓的时候,凯亚已经开始选择合适的位置暗中观察了。
那个死在风起地的受害者尸体就放在教堂后面的房间,已经经过常规的处理和检查,但毕竟死的太难看了,所以放在最后面——蒙德的教堂不只是能够医疗和日常祷告,修女们平时还会做很多为民众服务的事,抓猫找狗,照料生死,临终关怀,家庭纠纷,基础医疗——所以当有人遭遇不测被杀害的时候,西风教堂也负责进行尸检和下葬。
然后在下葬为死者念诵赞美词。
嗯……
凯亚有些不赞同的想。
被这么偷走,确实不好。
不只是骑士缺人,教会也挺缺人的,这大晚上夜巡的力度明显不够啊——巴克都把那具尸体偷出来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偶尔他还是赞同迪卢克那些讽刺的话的,但是只是偶尔。
午夜了。
——告别旅行者他们的时候还是黄昏。
凯亚看着夜色心想。
——现在已经午夜了。
他眼见着巴克走到公墓,四下走动起来。
没有月亮的夜晚特别黑。
凯亚看上去只有一只眼睛,要在这么黑的夜晚里看清对方在干什么,说实话,有一点难,所以他只好把眼罩放松了一些,露出另一只不常见光的眼睛来,侧过身子,贴着墙壁去看,在黑夜里,就算是一只受伤的眼睛,也能起到不少作用。
眼罩团吧团吧塞到兜里去。
出汗了带这玩意也是遭罪——
凯亚用手揉了揉那只不常见人的眼睛,张开来,也是落着星星的一只眼睛——被眼罩遮住的哪只眼睛看起东西来影响不大,但有明显疤痕,不适合示人。
昏暗的光线下,之前被盖住的眼睛接受良好,他只能看见巴克的影子在公墓树立的墓碑间走来走去,青年的身影是相对纤细的,长长一条,像港口那些来去的没有张起船帆的桅杆。
凯亚安静的等着。
直到巴克从公墓区走出来,走向了西风教堂的后方,拖出刚刚偷到的尸体,那尸体干瘪瘪的,黑黑的,早就看不出受害者生前的一点点样子,就跟拽着一只不动的怪物一样。
好像……他要把它埋了。
只是埋了?
凯亚俯下身子,用手扶着自己身后倚靠的墙壁,灰蓝色的眼睛在夜晚散发着幽深的微光。
——为什么埋了?
簌。
簌。
簌。
簌———
最后一捧土落下,墓园里的影子直起身来。
啧,凯亚眯起眼睛,距离还是有些远,他看不清那人站起来之后有什么小动作,他将脸侧探出一些,刚想继续去看时,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轻轻钳了一下。
他快速缩回来,扭头一看——
一只鹰正停在他手边的石台上,低头用它的喙,轻轻提醒凯亚自己的到来,看凯亚发现了它,这聪明的鸟把头抬起,安静的看着他。
是那家伙的鹰——
飞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好帮手。
凯亚没说什么,伸手赶紧把它抱下来,一只手托着鸟,一只手把东西从信筒里拿出来,扫了几眼后又塞了回去,那纸条上无非就是提醒他多加派人手,小心行事之类的无用消息,他心里啧啧。
不速之客的事,一会回去在写好了。
没带笔。
凯亚抚摸了两下这漂亮的鸟儿,反正马上就回去了,他心想。
——
原本安静的被托抱在怀里的鸟突然动了一下,两只爪子猛地抓住凯亚的手,扑棱着翅膀要飞起来。
电光火石间。
凯亚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鹰会突然挣扎,他有所预感的一回头,心好险漏跳一拍——在他刚刚窥探巴克的建筑物转角,距离不到几寸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正冒出半张苍白的脸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凯亚。
昏沉光线下,那青色的眼珠子,透着某种动物才有的神色,发着可怖的光芒。
一股寒意从骑兵队长脚底窜上来。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凯亚抱起鸟就往外一丢,转身面向那脸,右手下意识摁在自己的佩剑上。
鹰被投出,赶紧就扑着翅膀飞开去——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条件反射,心里的那股强烈的惊悚感让凯亚刚刚差一点拔刀就刺过去了,动作太快,紧绷的肌肉还没适应,手指连抖了两下,凯亚抿直了嘴,盯着毫无动静的那半张脸。
过了半秒——
“……哼,晚上好啊,先生。”
凯亚让自己赶紧恢复状态,扯着笑容开口道。
那眼睛动了一下。
巴克的半张脸才有了动静,这才从拐角笑眯眯的慢慢走出来,也同样,他的动作毫无动静。
声音轻飘飘的“是啊,晚上好,凯亚先生。”
“这么晚了,骑士也要巡逻吗?”
巴克又向前走了一步。
凯亚的心跳来不及平复,又被激的心头一紧,正想后退,才发现身后紧靠着石栏杆——这人要走到他脸上来了。
手上摁着佩剑越发用力了一些,凯亚脸上还带着笑容,眯着眼睛审视站的距离自己极近的青年,巴克没有他高,要稍微矮一些,但能做到和他视线接近平齐,那双青色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表情在笑,但无端就让人觉得心里危险。
而且。
眼前这个青年,不会眨眼,甚至没有该有的呼吸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在压迫他。
凯亚抗拒这样——
而且迪卢克的鸟儿,不接到消息不会飞走的,还在附近,他得想办法脱身,赶紧把消息放出去。
于是凯亚继续笑起来。
他的上半身向侧前方靠,想要一边说一边从被压制的一亩三分地钻出来——“哈哈,今晚天气不好,天气干燥的时候总要看看会不会有发生火灾的隐患啊。”
巴克的目光紧盯着凯亚,但让开了。
让他走出来。
“是这样啊。”
巴克歪头,故作思考的样子“凯亚先生有看到什么吗?”
“哈哈——”
凯亚干笑着,向前一走,耳朵后面就听见一声什么东西划过空气的动静,紧接着不远高处短促的鸟叫,心里打鼓。
糟了——
那鸟叫后,就是胡乱扑腾翅膀的乱响,然后在黑夜里越来越小。
凯亚目光暗下去。
没有转身,但佩剑已经拔出了一截。
他侧头,一边和巴克拉开几步的距离,一边慢慢拔剑,黎明神剑的剑光一点点露出,凯亚明白,他现在必须先脱身,这个巴克能站在他面前,却打下藏在高处的鹰,肯定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手段。
“看到了什么——我想现在并不重要,午夜了,巴克先生也快回落脚处休息吧。”
凯亚说。
手上捏紧了剑柄,再退了一步“晚上的蒙德,多少还是寒冷的。”
巴克没说话。
还是看着他的动作,那双眼睛还在盯着他看。
等凯亚拉开一段距离,那个站在那一直没有动作的青年突然笑容变大了,那双青色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那笑容在他清秀的脸上决不能说好看,那种动物一样的笑法,只显得狰狞难看。
凶相毕露——
巴克抬起手。
“是吗——那,这是凯亚先生的东西吗?”
凯亚瞳孔缩了一瞬。
在巴克抬起的手中,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那团黑色里,半露出半枚只有两对翅膀装饰的神之眼,正在徒劳的发着冰蓝色的光,原本早该被呼唤的冰元素被吞噬,此时那元素力的媒介,居然只像个玻璃珠一样无用。
自己的神之眼——什么时候?
而且那黑色——
是污秽。
是引发诸多事件的那种东西!
凯亚的笑容挂不住了,他冷下脸,手上的剑已经出鞘挡在身前,腿上动作,开始快速后退。
巴克把他的后退和意图尽收眼底。
“凯亚先生。”
巴克笑着说,他还是没有动弹,在原地摆弄凯亚那枚神之眼“凯亚先生啊——您的姓氏,亚尔伯里奇,真是让人感到怀念。”
那双青色的眼睛中,似有某种金色在扩散,凯亚的影子映射其中,他的表情就像猎物一样,因为巴克的接二连三的行为,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勉强掩饰自己的心思。
像羊羔?
哦不……星星跟羊羔可挂不上边。
“真让人恶心,恶心的坎瑞亚,恶心的东西。”
“您知道的——”
巴克低头,用手指捏着那枚神之眼。
冰蓝色的珠子被斑驳浓重的黑色胶体包裹,那个青年将那枚神之眼举到脸前,咧开嘴,无声的,炫耀式的笑了一下——凯亚皱着眉头,试图去驱动自己习以为常的元素力,但徒劳无功,那被抢走的神之眼居然连闪烁也没有。
他觉得自己面前这东西——
就像他曾经在奔狼领遇见的外来野狼,恶意强烈到,可以不为饱腹而肆意屠杀。
“你在说什么?“
凯亚干笑一声。
他才问出口,才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发哑,凯亚惊奇于自己的恐慌居然这么强烈。
巴克歪头,并没有回答。
——他清楚凯亚知道多少,自己能使用污秽,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他跟那座冰川古城有关系。
况且,在完成这件事前。
他不打算放过这个躲在蒙德的仇国后人,这个套子,有一半是做给亚尔伯里奇的后人的。
“你的祖先,七百年前踏上我们的国土,走近她的宫殿,跪在地上,说——【我们想要探索您的力量,您的力量能让人脱离地脉,游离在外】”
“她拒绝了,这很正确。”
“那些坎瑞亚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
巴克咧开嘴,声音从青年的清润,变得低哑暗沉,一字一句。
“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讨厌人类……………人类也好,别的什么动物也罢,随随便便走到我们的国度里,随随便便就想要我们证明什么,随随便便就背叛我们,又是呲牙,又是警惕,又是不自量力的计划,策反那愚蠢的——。”
“你们那东西,那机器。”
他叹息——
“为什么后来要答应你们呢?让你们得到了那种保护?”
野兽的怨怒就像碰碎了一角的罐子,不可阻挡的泄露出一些,就已经强烈如此——若不是因为阿尔斯特,若不是因为千年生长的冰川,若不是那被赋予的职责,他早就在千年前……可为什么非要履行的职责?
谁给了他们职责?
为什么要保护人类?
为什么要因为人类变成那种样子?
他们又不是他们的同胞——
——狼曾看着幼神被腰斩的尸体。
——狼曾看着守护的女神走向灭亡。
——狼曾看着千年不变的领土化作火焰炼狱,连同岩枪一起被钉入深海。
它的心中,在神明被迫陨落那天,就像烈火点燃的炸药一般崩坏了,魔神战争后,所谓危害人类的魔神都陆续灭亡,但就连维护人类的魔神,也因为人类而死亡许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野兽曾经这样低着头,鼻腔和嘴巴里滴滴答答的流着血,它精疲力尽,拖着长长的舌头,皮肉溃烂,濒死瘫软时——看着那征服了它的女神将某些东西交给了它,塞进它的胸膛,开始不断的跳动,那除了新生,便是制约和权力。
冰原的野兽承认自己被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