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听不进她的言语,梁思原说完这句话,才想起她是在这里等许强的。
“不用了。”孟清声音低下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是一时借来,又重复了一遍,“你去上课吧。”
16路在面前停下,梁思原看着她,被孟清的目光安慰推搡,书包带子攥得发皱。
她也许,并不希望他留下。
上了公交,一直往后走到后门,隔着玻璃,孟清对他笑了笑,好像一切平常,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当车子开走,从后窗的最后一眼,梁思原看到孟清俯身抱住膝盖,脸埋进臂弯,不知悲愁。
刘玉茹的避讳,孟清脖子上的红痕。
所有痛苦和隐瞒都是真的,只有他的自欺是假的。
只是一个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脑中的杂念翻腾,车子在行过两个漫长的站点后转弯停下,随着颠簸,那份有所需要的念头一生出来,霎时间,所有迟疑和顾虑都抛之脑后。
下车的那一刻,马路对面的绿灯亮起,好似一种鼓动,让他抓紧书包拔脚往回跑去。
清晨的林荫道上遍布晨跑的人、匆忙赶路的学生和上班族,还有遛狗的中年人。
空气是冷的,呼出一口冒着白气。
胸腔里心跳得很快,伴随着种种情绪,一下下敲击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他的掌控跳出来,他满腹的心事就再也藏不住,非得找一个方式发泄。
万千“如果”在脑中流转,假设却不能安慰他半分。
梁思原自觉已尽了最大的努力,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那个车站,跑到气喘吁吁,肺都要炸开。
可当他站在马路对面停下脚步,看到站牌旁被人抱在怀里的孟清,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一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许强乘坐的大巴还在视线中,堪堪驶过。
他只比他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他便是她的丈夫。
一腔孤勇耗尽,两条腿再没了力气,梁思原耳中嗡鸣,随着手上用力,心也被攥得发皱。
太阳底下,人变成了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无论何处,都怀着恐惧,无处遁形。
他恍惚转身,好长时间,才慢慢想起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
赶到画室已经迟了半节,赶上程庆华的课,喊了报告,讲台上的人看也没看,一边讲着范画,抓起边上的小铅笔头朝他丢了过来,正砸在肩头,“出去。”
画室里一片寂静,往日活跃的人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没敢吭声。
梁思原什么也没说,走到外面走廊上靠着墙站好。
此刻他太需要一个支撑,以免自己可能真的会倒下去,手臂却不自觉地一松,书包滑落掉在地上,低头的时候,看到了滚到墙根的那一小截被抛弃的铅笔。
梁思原将后脑抵在墙上,深深地呼吸,百种方法都无法平静后,胃液烧灼,只能责怨,前天的药,也许真的过期了吧。
捱到下课,程庆华一如既往地拖了几分钟,离开时经过他面前,气还未消,冷着脸道:“你跟我过来。”
梁思原迟缓地回神,将书包递给露头看热闹的孙一帆拿进去,跟着走到办公室,脚步刚一落定,程庆华便啪地一声把刚收上来的画摔到了桌上。
“来,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程庆华点着桌子,字字用力,“离联考还有多久知道吗?”
梁思原垂眼。
“四十三天,不到两个月。”程庆华道:“你现在是日子也过不明白了是么,昨天在这儿跟我说的什么,今天就忘了?”
“没有。”
“没有你早上怎么回事,这个月都第几回了?”
梁思原无从辩解,轻声吐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