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庆华皱眉,盯着他看了一阵儿,还是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他之前交的几张画,“你的造型能力是画室里最好的,大关系也都处理得很好,色彩的问题我们几个老师商量过,你现在想提分,没有别的捷径,只有多看多练去找感觉。平时讲高分卷的时候上点心,跟你平时参加比赛不一样,联考是有标准的,多想想你跟他们的差距到底是什么,别拿点成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没有回应,在他眼里,梁思原到底还是一个有自尊心的好学生,程庆华觉得话说得重了,调整了语气。
“你的情况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你妈也是为了你以后不遭人闲话,希望避嫌,不然以你的赛事成绩,完全可以走一条更轻松的路,现在没有保送和特招,就只有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考。平时成绩优秀联考垮了的也不在少数,别抱有侥幸,G大国画是这个专业的天花板,历年的分数就没低过,你想求稳,还差着东西呢,别在这时候懈怠了。”
梁思原看着那些画,嗯了声,“我知道了。”
“这周末前十张水粉,静物你自己选,下周五第三次模考,我等着看你成绩。”
梁思原点头,转身要走时又被程庆华叫住,从桌子的另一端摸过个袋子,“跑这么急估计你也没吃早饭,拿着,越是这时候越要看顾好身体,以后分配好时间,别再来晚了。”
梁思原犹豫。
“行了,走吧。”程庆华把吃的塞到他手上,下巴一抬,“把那个石膏像拿着。”
梁思原看一眼袋子里的包子和小米粥,道了声谢谢,拿了石膏头像回教室,刚一坐下,孙一帆就凑了过来,“你没事吧?”
“嗯。”梁思原没什么力气跟他说话,在他还想说什么时,把那个袋子塞给他,人趴在桌上,头痛得厉害。
心思静不下来,一整天耳朵里都在嗡鸣不止,下午三点多,梁思原找了个借口离开画室,回学校拿了趟积压的模拟卷。
回家路上经过转角时,听到周围几个邻居在说话,脚步缓缓停了下来。
“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谁知道那么大力气,脑袋都给砸破了,这种不光彩的事还闹到派出所,给人去问,怎么说得出口。”
“许大傻子那表哥也不是个东西,这是早盯上了,趁着他家没人就找上来,听说在医院里当着他媳妇儿还闹呢,死活不承认不说,还让孟清给他出医药费。”
“傻子今天不是回来了么,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能怎么解决,她又没怎么着,还能真把他表哥抓起来啊,都是家事,她婆婆和姨妈还没说什么呢,警察也难插手,小事化了也就算了。”
“照我说孟清也是活该,都结了婚的人了,她修裤脚改衣服的又不用出门,还整天穿裙子化妆,还穿旗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怪那傻子表哥动心思,谁勾搭谁还真不一定呢,她没来之前,那家人说是泼辣些吧,可从来没出过这种事。”
“哎哟你们没见早上,衣服都扯坏了也不知道换一件,就跑到车站等她男人,那脖子都露到这儿了,人来人往都看着呢,也不嫌丢人。”
“聊什么呢。”梁思原走过转角,嘴角带着笑,“刘姨,还没给弟弟做饭呢。”
刘玉茹被他吓了一跳,“你这孩子怎么走路没声呢。”
梁思原笑,“您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啊,大白天还怕鬼。”
刘玉茹惊魂未定,“这个点你不上学还在这胡说八道,你妈出差没人管胆子大了,敢逃学了。”
“我今天下课早,回来写几张卷子。”梁思原说:“我妈那脾气哪有刘姨好,我要是敢跟弟弟似的考倒数,她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她家孩子成绩不好早在胡同里出了名,几个女人都笑,刘玉茹脸上挂不住,伸手打他,“你这孩子,就知道跟姨贫嘴,也不说帮帮弟弟,还笑他。”
梁思原退开一步,“对了,我刚才过来看到那边有登记手机号领洗衣液的,你们没去领一桶吗?”
“在哪儿啊?”一个人问。
“就在3路车站牌那边,玉湖超市斜对面,好多人都在排队呢。”梁思原说:“看着也不多了,估计再晚一会儿人家就该收摊了。”
“走走,去看看。”几个人喜笑颜开,又跟他招呼,“改天来家里吃饭啊小原。”
“好。”梁思原应下,看着人离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余下一派烧灼后的冰冷。
孟清家的院门关着,梁思原回到家里,把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站在花洒下拧开冷水,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水粉堆在架上,重复着画了无数遍的水果和罐子,烦乱的大脑缺了思考,只是枯燥的填色。
持续的麻木之后,心有所念,笔下不受控制,画出的人物总是朦胧,不敢让人看清她的面目。
门铃响起的那一刻,梁思原浑身一震,万千思绪被明晰的期待抽了一鞭子,让他立刻起身往楼下跑去。
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院门,人跌进现实,霎时清醒。
“小清让我给你。”面前是许强憨厚而木讷的脸,把一个保温桶递过来,“她让你别忘了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