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了一整个冬日的漠北,终于在上元节前落下了一场大雪。
清早醒来打开门时,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没过了脚面。但老天作美,依旧没有停歇,窸窸窣窣的下了一整日。
待到了傍晚雪停,已经是到了小腿肚。
不怕雪下的大,就怕冬日里无雪,春耕可就麻烦了。
如今这一场雪下的大家伙心里都高兴着,瞧着雪停了,热热闹闹的出来扫雪说话。
只将军府的西南角上,一片寂静。
自昨日半夜里将人带回来,贺锋便瞧见了躺在马车里人事不省的两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叫来府上客居的郎中不算,连夜寻来了军营里信得过的军医,两人一起把脉开药,家里人心里也踏实。
忙活了一夜,宋晚清早便醒了,身上没有什么不爽利的,贺家人终于是放心下来。
倒是云珩,昏睡了一整日夜,也不见苏醒。
但府医和军医都说云珩没有性命之忧,至于为何醒不过来,他们说不上来,只得慢慢熬着等着。
原本是大舅母和长嫂陪着等着,但年节上,府上事情多,处处需要两人拿主意,宋晚不好叫两人陪着自己空等,便寻了说辞叫两人离开,自己等在这里。
如今,瞧着云珩不见血色的模样,她才是真的后悔了。
就该在察觉出不对的时候与他一道回京,就该动用贺家的关系将章宅邱府围了,强逼他们交出账本,就该……
就不该自负到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反将他陷入险地。
宋晚坐在脚踏上,拉着云珩的手,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水……”
宋晚身子一颤,猛然抬头,泪眼婆娑的看向床榻里躺着的云珩。
见他眼睛微微睁开,嘴巴微微开合,那虚弱的声音果然就是他发出来的。
宋晚胡乱擦干眼泪,欣喜道:“我去给你拿水!”
屋子里的炭盆上温着水,与茶壶里凉好的掺一掺,刚刚好可以入喉的温度。
一连喝了两杯,云珩才叫停了。
宋晚见他醒来,终于是放了心,絮絮叨叨道:“你昏睡了一日夜,终于是醒了。府医和军医都瞧不出来为何如此,将我们都吓坏了。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我再叫他们来给你瞧瞧。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去给你做。”
在她殷切的目光中,云珩终于开口:“你是谁?”
宋晚:“!!!”
她看着云珩平淡无波的眸子,全然没有往日炙人的情愫。
是她太过开心,没有注意到。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缓缓说道:“云行之,你别吓我。”
她看到云珩蹙眉,似有不耐,却依旧克制,只抿紧了唇,昭示他忍耐许久。
“这里是何处?千寻呢?叫他过来。”
宋晚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声音也颤抖起来:“云行之,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演戏。”
她看着云珩的眉头蹙的更紧,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眼泪又盈满眼眶。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
云珩分明看见她转身之时,眼泪落下。他的心脏突然闷闷的发疼,不明缘由的,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不知晓这是为什么。
分明他不认得她,可看到她的眼泪,他第一反应是自责,叫她哭是他的错。
他想下了床榻去,一动,发现自己手中握着什么东西。
他缓缓张开手,就看到手心里握着一枚玉质吊坠,乃是雕刻成了菩萨的模样,眉心一点红,面容慈悲。
一如,方才离开的那位女子。
正值下值,家里两个孩子又出了这样的事,贺老将军早早的回了府。
将将到府上,就得知云珩醒了,便同大舅母和府医一起过来。
云珩瞧着他们,都陌生的很。
府医和军医一起瞧了,都说无事。
宋晚着急,问道:“那他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可是喝了那毒酒的缘故?可有法子解?”
府医摇摇头:“大人体内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老夫探查不出。若是能拿到那毒药,或许可以解一解。如今,老夫无能为力啊。”
大舅母在一旁擦眼泪。
贺老将军瞧着云珩陌生又戒备的目光,问道:“可还记得爷爷?”
云珩盯着他看了半晌,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来,为了保险起见,只能摇了摇头。
“你那时尚小,才两岁,不记得我也是正常。”贺老将军和蔼的笑,“那你可记得贺九台?”
云珩突然福灵心至,诧异道:“您是贺家爷爷?”
贺老将军便笑了:“你怎么知晓?”
云珩道:“您同贺家叔父眉眼很是相似,又敢夸口说是我爷爷,这世上当只有贺家爷爷一人了。”
贺老将军哈哈大笑,捋着胡须道:“你长大了,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幼时的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