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
纪棋将面前掉落在碗里的汤匙扶正,抽出两张纸擦了擦被溅在餐桌四周的汤汁,面不改色。
[记不太清了,五岁或是六岁。]
机器女声不含感情的响起,余安声拿着手机,手指紧张地扣着手机壳。
小时候的事情他都记不得了,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个阴冷的,痛苦的住所。余安声看到纪棋端来那碗汤的时候,他不断的在脑海搜索回忆,哪怕是零星碎片也好。
可没有,小时候原生家庭的记忆像是在他脑海自动删除,没有任何回忆起来的可能。
对虾过敏的余安声看到这汤陷入巨大的痛苦,心里纠结着是否要把过敏的事情说出来。人一旦陷入到某种幸福后会产生贪婪,他也不例外。
他孤独太久,拥有后的放弃对余安声来说太难。
可一想到也许纪棋真正的弟弟还在等着他,余安声还是艰难地打字。
“看来你长大了,”纪棋细致地挑出面前餐盘里小块鱼肉的刺,他语调缓慢,“以前你很小,妈妈喂给你的时候还不过敏,如今免疫系统成熟,却对虾过敏了。”
“我错过你的成长太多了,鱼肉过敏吗?”纪棋将装着小块白嫩鱼肉的盘子轻轻推过去。
白色泛着光泽的盘子,四周是金色的花边纹路,细嫩的鱼肉在盘子中央,被人用心的剥开,挑出细刺。
这是余安声第一次见到有人为自己挑鱼刺。
五岁那年房子里的女人生了宝宝,余安声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更加艰难。他只看到过女人给宝宝喂饭,挑好的鱼肉被分成小块,一点一点细心喂进宝宝嘴里。
家里做好的饭菜都没有他的份,更何况是挑好的鱼肉。余安声只是缩在墙角里,抱着装有白水面条的碗,专注地盯着这一幕。
眼睛很大,直愣愣地盯着令人艳羡的一幕,这种幸福感和他毫无关系。
下一刻矮小男人朝他甩过一个碗,陶瓷碗和墙壁碰撞,一瞬间飞溅出无数碎片,即便他迅速偏过头去,还是被锋利的碎片边缘划破了脸。
娇嫩的皮肤立刻流血,男人骂骂咧咧,余安声抱着碗埋头吃饭,碗里也有些许碎渣,他却没敢吭声。
面前的鱼肉和当年的鱼肉重合,余安声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这一碗鱼肉哭,还是其他。
纪棋没有出声询问,也没有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吃饭,手上为余安声抽了纸张。
午饭后纪棋带着他去了二楼,二楼的一间客房被纪棋提前做了改造,让人打造成了一个儿童房。
“这是你那时候的房间,自从你失踪后这里一直保持着原样,我每天都会定时找人打……”
纪棋推开门,门只推了一半,看到里面的场景后他迅速把门又关了回去,余安声不知所然,歪着头看他。
里面的装修全部是粉色,墙壁四周贴着粉色墙纸,床也选得粉色公主床,床边用的粉色蕾丝花边装饰。
四周摆着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和芭比娃娃,上方还吊着一个梦幻水晶吊灯。
纪棋后槽牙都咬紧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这件事他交给了章林。但是为什么装修风格变成了公主房,看来他得好好和章林谈谈最近的工资问题了。
在家里给妻子肚子涂妊娠油的章林打了个喷嚏,女人拍了拍他胳膊:“别传染给我和宝宝了。”
“嘿嘿,不会的,”章林憨笑,“我前两天接到一个任务,要装修了一个儿童房。我就照着我们未来女儿的标准来的,我给你看看照片。”
“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女孩?”
“我有心灵感应!”
章林和妻子在房间里笑着聊天,只是同一时刻的纪棋杀了章林的心都有了。
纪棋回头对上余安声的眼睛,手放在门把手上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舔了舔嘴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前面话已经说了出去,纪棋硬着头皮开了门,“小时候家里喜欢把你当女孩子养,所以妈都给你装成了粉色。”
看着余安声在房间里好奇观望,纪棋这才放下心。手机里那张比耶的照片被放在了桌子上,这一切被包装的合理又真切,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离开房间后余安声拿起手机:[我想看看爸妈的房间。]
纪棋没料到余安声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他动作一顿,声音冷冽:“爸妈房间里的东西都没有了,当年他们走的时候就烧了干净。”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纪棋情绪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冷漠,“留着只会给活着的人带来痛苦。”
一楼里纪棋父母的房间早就被砸的面目全非。当年他们离婚出走的第二天,纪棋就进去把里面用铁锤砸得稀碎。
坐在车子里,余安声无措地低头。从他问出那个问题后,他就察觉出纪棋情绪上的不对劲,他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大人的反应。
小电车叫了跑腿骑回去,余安声不知道纪棋会把它安放在哪里。心里有些忐忑,第一次住在这种高级场所他太不习惯。
再次进入大堂,余安声看到了脸熟的服务生,两人的表情吃惊,余安声有些尴尬。
纪棋没有带他去电梯,而是径直走向前台,两名服务生站起,礼貌点头表示问候。
“二十二层住户信息帮我加一个人,电梯卡也多备一份。”纪棋吩咐,从口袋里将余安声的身份证掏出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两分钟不到,纪棋将新的电梯卡递给了余安声。两个服务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