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夫人思念故土,便常叫汉姓人家的夫人进府一叙。时日久了,不知是不是得了使君提点,怕厚此薄彼,便又叫了胡姓人家。
他们家中总有汉人妾室,虽地位低了些,但谁叫大夫人不通官话。总不好叫秦国夫人去学了胡语。
沐氏近来很是出了些风头。她在秦国夫人面前侍奉小心,很得她喜欢,夫人常邀她入府。一来二去,便渐渐站在了前头,隐隐有了领头的意思。
更别提期间还有一桩事。她那郎伯原先被使君罢了职,后来她面露难色,稍稍在夫人跟前提了提,便叫他又得了重用。显见夫人在使君心里的分量很重,都说什么风都不如枕头风好使,如今既叫她窥见了门路,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如今家中都高看她一眼,她心中快意,对扶光便更是尽心。
那厢夜里,扶光便与卫翕道:“我听沐氏讲几家胡姓都是经年老族,他们正妻娶的是胡人,妾室却多偏爱汉人,生下的子嗣少不得就有隔阂。使君不妨利用一二。”
卫翕道:“这些日子城里都传夫人喜爱同汉人女眷交谈,助益不少。枕头风厉害,如今都蠢蠢欲动。”
扶光轻笑道:“只一个沐氏,便叫她们觉得不一般了?那我是帮了使君。使君先前难道就没有要叫他们学官话汉字的意思?定是有的罢,只是胡风一时难改,定是遭了冷遇。”
“是,幽州本就胡杂聚居,元贼是胡人,自然不会鼓励汉化。你方才讲的那些内宅之事,是想叫我重用汉女生的孩子。”
“这话自不用使君去明晃晃讲出来,反要得罪人。如今不过是在我跟前,她们便觉得有利可图。我想着不过是效武帝推恩行事。”
卫翕疑惑:“怎么说?”
“家族之中即便是一母所出尚要互相争夺,若再添上嫡庶胡汉,使君觉得还能安生么?”
卫翕叫她说的一惊,半天才道:“夫人厉害。”
此事初看起来对家族而言是好事,儿郎出息,枝繁叶茂,可于内宅胡人主母却是分权之事。家里的资源要生生倾斜给庶子,还是汉人,定是要气恼不已。可谁又肯将这好处白白让出去。不光萧氏的枕头风厉害,他们的汉人妾室自然也不差。那些家主心想不论嫡庶都是自己的孩子,自是更站在妾室这边。如此一来,定会家宅不宁。
扶光淡淡道:“不过刚开始罢了。此便是第一步,叫人知道学官话习字是有好处的,讨上位者喜欢。若要有出息,便要懂这个道理。”
这之后,府上迎来送往日日繁忙,赵符生想不到这节度使府邸也有门槛要叫人踏破了的一天。
是日,怀锦同月渡理着礼单,却见有人献了一个生子方。
月渡笑道:“哪家夫人送的?真是,竟送这东西。她自己试过不成,生了几个?小郎君通医理,要不要先找他去看了,总不好冒然呈上去。”
怀锦不知想到了什么,偷笑道:“这方子再灵验也是不行的,哪有光靠夫人一个人生的。”
不想一抬头,柳娘瞪着她,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叫赵管事来处置了,这丫头我不敢要。”
她吓得僵住。“嬷嬷,嬷嬷,我错了,再不敢胡言乱语。”一边月渡抖成了筛糠,不敢给她求情。
赵符生领着人,叫收拾了包袱细软。她要求情:“赵管事,你帮我和夫人求求情,我再不敢了。”
“求情?我都不敢在夫人面前说这话,没这个脸。怎么别几个丫头就不说,就你舌头长。磕了头出去,你叫庆幸主家是心软的,没叫拔了你舌头丢出去。走吧,夫人跟前你是别指望了。”
赵符生去和柳娘禀报:“回头我再给嬷嬷挑两个乖巧的来。”
“这个管事怎么处置的?”
“嬷嬷放心,不敢留在府里的,使君边军那么多鳏夫,正好配了,也是远远的,不叫碍了你眼。”
不想扶光道:“叫他进来。”
赵符生有些怵,到了扶光跟前,立刻跪下认错。扶光道:“你起来罢,与你没什么干系。这丫头留下。嬷嬷教的累,我心疼她。念她是头一次打板子罚了,以后警醒些。没得让人以为我们是多严苛的人家。此事你一并去报了使君,问他要别扭到何时。”
屋外头怀锦见留下了,人倒下去,汗留了一身。那外面边境上的驻军,远的在蓟平两州,有些还是胡人。可不管胡人还是汉人,那都是纯然不知底细的军汉,粗鲁的很,一个不顺意要打人的,同在这院子里,自然是一个天一个地。
卫翕知道此事,听了赵符生意思,“打了二十板子,罚了月钱。叫夫人院里的人都看着,也是警示。”他将扶光的话说了,见卫翕皱眉,免不了劝道:“使君,什么事叫你怄气成这样,院子也不回,男人可不能这样小气,要让着些。”
卫翕一声滚叫他笑着跑远了。
到了中秋那日,卫翕亲自登上戍楼,将制作好的火龙箭推上来。烽燧火把被点燃,守军以铜盾反射火光,光耀如昼。一声令下,点燃引线,只见万箭齐发,如铁雨落下。
府中,柳娘早便做了长安的馅饼,不同于此地的肉馅,而是用桂花搀蜜,再加上奶酪,孩子们都很喜欢。崔道恒则做了几个烟花,城外设有烽燧宴,光耀如昼,他们自己过节也有这些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