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中有杂耍的伶人,生意十分热闹。此时戏台上一人赤着上身,领口系一红布,挺着肚腩,正将长枪抵在喉间。枪杆弯曲,他额上青筋暴露,连着咬紧的牙关一路蔓延至脖颈。
阿迦看了瞠目,指缝里露出两只黑润的眼睛,惊叫一声,“他不会死吗?”崔道恒亦是惊叹:“这便是天赋异禀吧,不知他喉间肉可与旁人不同,若是能摸摸就好了。”苍壁轻笑,“并无不同,小郎君若掌握了方法,亦能做到。”崔道恒追着他问原因,苍壁与他解释的功夫那伶人已是完美收官,博得满堂喝彩。
这时鼓声变化,四个力士抬着一只漆红大鼓置于中间。鼓上斜卧着一女子,着胡人舞裙,红纱覆面,腰间的肌肤透纱而过。
一中年男子着青衣幞头,叉手而立,想是这群伶人的领班,躬身道:“诸位都知当年元贼凶狠,杀至长安,又在洛阳称帝。秦国夫人被他所掳,囚禁宫城,夫人善舞,尤以胡旋最是不凡。贼人得此美人日夜笙歌,铸金鼓一座,常命夫人跳舞助兴。可谓是弦歌一声胡旋舞,旋得元贼不觉迷。我等虽见不到夫人的舞姿,却能于我这娘子身上领略一番。诸位若觉得好,还请给我这羞涩的娘子鼓鼓掌。”
话音落地,人群立刻涌动起来,那女子勾起一只脚抬至膝处,雪白的脚腕上金铃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苍壁按着佩刀,怒道:“家主,可要我去处置。”崔道恒神色几变,看向卫翕。
卫翕不发一语,只是眼眸瞬间敛起,隐见锋芒。周遭之人不过是平头百姓,想上集市寻个热闹罢了。苍壁拔刀吓的他们发颤却不会叫他们明白,他们有何错——秦国夫人的确可怜,但并不妨碍将她之苦痛变为笑料,供人取乐。苍壁的刀堵不住这幽幽众口,因为世人未必不怜她,只是那又如何?他心中略微有些刺痛,并不厉害,不过是被火苗燎到一般轻微的感觉。
一舞毕,众人欢腾,鼓上的女子香汗淋漓,捧着托盘款步走来。“烦请郎君们看我跳的好,多给些赏钱。”她低头娇语,腰肢上叫人摸了几番都顾不上,只羞怯着躲开去寻下一个付钱的客人。待见着托盘上一枚金子,瞬间抬头怔在原处。
领班的男子急冲过来唤道郎君,“郎君真是慷慨。我见郎君便知郎君不是寻常人,环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谢谢这位郎君。”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她见他相貌不凡,同那些爱占便宜的市井货色愈发不同,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殷切。
领班察言观色,顺杆爬道:“定是环娘跳的合了郎君口味,环娘今日算是遇见了贵人,郎君这般慷慨,若还想看,我等自是要叫您看的畅快的。”
卫翕颔首道:“我确有一言。”
“郎君请讲。”
“我听你讲此舞来由,便想到当年王军收复洛阳,破城时元贼仍沉溺于声色犬马之中。王军冲入宫殿,正见秦国夫人拔簪杀了元贼,簪入喉管血肉横飞,很是畅快。你这出舞的确好看,可再好看能比得过升平楼里的舞姬么。你既借了秦国夫人的名头,不若排出戏来,巾帼不让须眉,痛杀元贼,我想洛阳百姓更爱看此,岂不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