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阴雨褪去,天气晴朗,气温升高,绿茂的林间飘出一阵清苦药香,是柳娘在煎药。他们已离开洛阳,继续向青州去。
崔道恒在水边清洗药材,他想做些香囊以应对日繁的蚊虫。阿迦跑过来,浸了水抖在他脸上。
“别闹了。”他忍了两次说她,她玩的开心,眼睛笑的看不见,脸上红扑扑的喜人。
“药轧碎了?”崔道恒问她,她唔一声,眼珠心虚地转了一圈,嬷嬷见她拿刀都要吓晕了去,不让她碰,让她去边上玩的,反正不是她躲懒。
崔道恒盯着手上的事,没去看她, “你没同夫人说吧。”
“没有。你交代过我我肯定不说。”
“你记得就好。”若教夫人知道百姓以此为噱头,定要伤心,那日叫表叔一说,她回去路上还兴奋地很,直问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是不是说夫人是个大英雄,杀了元贼。他千叮万嘱,就怕她说漏了嘴。
“我肯定记得呀,我又不是笨蛋。”她不满地哼了一声。
“哼什么哼,小猪才哼哼,你最近胆子越发大了,我看是叫表叔惯坏了。”表叔带着骑了一次马,便不肯坐车了,又要骑在表叔脖子上,玩的不亦乐乎。
“你才是小猪。”安静了一会儿,她托着腮道:“要是使君是我阿耶就好了,这样夫人就是我阿娘了。”
“想的美。”崔道恒头也没抬。
“才不是…”
“你别去闹夫人。”一会儿没声,崔道恒去看她,她眉眼耷拉下,发现他看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崔道恒笑起来,捏了捏她脸,湿漉漉的手,脸上的肉还叫他玩似的晃了晃。“干什么!”她瘪着嘴哭起来,晃掉他的手。
“又没弄疼你。”
“师兄坏蛋!”
她揉着眼睛转身跑了,整张脸皱成一团。
卫翕正在喂马,听见声音拍了拍手上饲料,将她抱起来,“怎么了?阿恒欺负你了?”她立刻哭厉害起来。
哭声惊动扶光,崔道恒看过去表叔将她托在怀里,夫人在给她拭泪,当真是一副阿耶阿娘带孩子的样子。
问她她不说,嘴巴委屈地撅着,泪珠子金豆子一样掉,卫翕喊道阿恒,他走过去,她就转身抱着卫翕的脖颈背对他。
卫翕失笑,小孩子脾气,他咳了一声装作严肃道:“做什么欺负阿迦?”
“谁欺负她了?她自己跑过来泼我一身水,我还没跟她计较呢。”
“谁泼你水了?”阿迦扭过来,崔道恒嗯?了一声,他身上印子还没干呢。
“师兄坏。”
“他坏。”卫翕附和,阿迦委屈的呜了一声倒在他肩头,像只毛茸茸的兔子。
卫翕没忍住笑出来,乍对上扶光的眼睛,还没收回来。他低头避开,哄阿迦:“莫哭了,他欺负你叫他去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阿迦一秒转笑,眼角还挂着泪珠,换崔道恒瞪她了。
“他疼你还来不及,还会欺负你?”扶光拿着帕子给她擦脸。她歪在卫翕肩头还在委屈地抽抽,却很有眼色的来回看,眼珠过分的灵活,机灵劲叫谁看了都要笑。扶光弯着唇,眼睛里像飘了一朵云一般柔软。
苍壁拿着一只刚扎的花环过来,“我见那儿有新开的花,特地做了来,阿迦要不要?”
自然是要的,她眼睛盯的牢。卫翕拿过来给她带上,她摆弄了两下,眼睛里都是在问好看吗。茯苓说:“我去拿镜子来。”卫翕已将她抱到水边。她照了照,拿下来往卫翕头上戴。卫翕戴着幞头,哪里戴的了,挂在上面倒叫她越发乐了。
到了淮津,茯苓南下,扶光一行乘船东去。一路来皆是江淮水路,货运繁忙,帆樯如云,与长安的繁华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不过柳娘晕船,登船的头两日又晕又吐,吃也吃不进,后来不吐了,人却乏力的厉害。茯苓不在身边,反叫七娘看顾她,她有些羞惭,好在有崔小郎君在,将煎药的差事揽了过去。
崔道恒送药来顺便给扶光扎针,他手上功夫浅,不过聊胜于无。
扶光同他致谢,他正在下针,锁着眉极为专注,反应过来忙道不敢,“这是我该做的,我还要谢夫人不嫌我医术粗疏。”
“你年纪尚浅,如今这样已很是不易。”
“嘿嘿,夫人肯让我施针亦是在帮我积累经验,还是我该谢夫人的多。”
扶光见他客气便只笑着点头,不再多言。他怎知她谢她更是为阿迦。
崔道恒后来有些犹豫地问道:“夫人认得阿迦的耶娘么?”扶光颤了颤,叫他扎出血珠来,忙拿帕子去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