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反应和我预料中有些不同，我愣了一会儿才有些干巴巴地应了声：“那就好。”

我还宁可他像往常一样嘴毒地说上几句什么来嘲讽我呢。这算什么态度？

沉默了半晌，我扶上窗棂，推开了身侧的一扇纸窗。春雨落下来了些，雨落在窗沿滴答作响，风带着凉意卷入，但也没减去我的醉意。

谢清瑜想将杯中余下的酒喝了，却被我拦下，我把那杯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不许喝。”我将那半杯酒揽到面前，问：“所以你对小师妹，是什么想法？”

“只是师妹而已。”谢清瑜道：“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也是，谢清瑜此人看着情感淡薄，与其他女子接触时也一直君子的不行，从无逾矩。

他虽说没有“斩断七情”，但估计他也没对人动过心，不多半懂什么叫爱。我与他这般交情，他心中若是有恋慕之人，我断不可能毫无察觉。

这么看来，师妹跟他还算是有可能的。

我又不是什么媒人，好奇也得有分寸，点到即止。我没想再提这个话题，便道：“不喝了，走吧。”谢清瑜并无异议，付过了灵石便向外走去。

酒肆外雨还在下，许是碰上了门中弟子忙于课业的时间，现下这玉台上几乎没什么行人。我转头看向谢清瑜，他也正在看我。

雨淅淅沥沥打在房檐，落入远处玉台之外的天池中，激起涟漪阵阵。我与他两人停在酒肆门前，半晌，谢清瑜开口：“在等什么？”

我道：“伞。你有伞么？我不想被淋湿。”

谢清瑜从我话中挑了一个字出来反问：“伞？”

我有些莫名其妙，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不对吗？”

“……你喝醉的时候没有灵力么？”

谢清瑜道：“你之前不还说其他修士，放着术法和灵力结界不用，非要撑什么伞，附庸风雅矫揉造作。结果你现在说……”

“……”我沉默了一下，这话是我说的不错，但……

我脱口而出：“我没有灵力。”

谢清瑜的表情有些疑惑，我下意识调动灵气向掌心聚拢，想要佐证，却没想到下一瞬掌中竟果真出现了一团灵力。

我吃了一惊，我的根骨不是早已损伤了，哪里来的灵气？

此念一动，记忆便从破开的这个口子中疯狂涌入的脑中，我瞬间清明，醉意也随即消失的一干二净——我身陷幻境中已久，而我却毫无察觉。

魔族的幻境向来直击人心。我方才是被幻境影响了，只保留了十五六岁时的记忆，便按部就班将回忆又走上了一遍。若不是这下意识的举动，我恐怕根本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

承云峰的一切过往对我而言本就刻骨铭心，禁足在析临峰的这么数十年，即使是当年细枝末节的小事我都回忆过无数次，无比详细。这些记忆成为了养料，使得这幻境无比的贴近真实，以至于我许久都没察觉异样。

我有些惊讶，姜婉的修为果然了得，竟能支撑如此幻境存在。我只是受她那爆发的魔气所波及，便落入了这其中。

我知我心性本就不好，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被影响，实在可叹。

魔族幻境最擅长的便是将人放进其心中最怀念、最深刻的回忆中，勾起人心中最隐秘的欲念。

人皆有欲，无法释怀的便成了囹吾。

而幻境便会抓住这一点，使人在极乐中迷失，或是在最痛苦的过往中沉沦，直至精神溃散、肉身消亡。

人的欲望无非也就那么些。我猜这幻境选了这个节点，便是想放大我心中的恶意，让我嫉恨上谢清瑜。在魔修的幻境中，一旦产生了邪念，便能对幻境的主人有所裨益。

可这幻境找的事件并不精妙。许是进幻境前与沈汝说过玉淮剑上剑穗的事，又被沈汝胸口的剑伤占据了思绪。我心神不宁无心过招，便扭转了幻境中事情的发展，这才使幻境有了矛盾，得以破局。

在真正的回忆中，谢清瑜在承云峰找到躺在地上的我时，我并非幻境中的恍然，而是真的如谢清瑜所言：心乱如麻，暗自神伤。

并非只是因为被师妹拒绝，而是师尊发现了我对师妹的情谊后，与我说了师妹的身世。

师妹是受师尊友人所托才拜入承云峰不假，但师尊的这位友人，与我的生母算是同门。

师尊告诉我，我父母怀璧其罪惹错了人，两人带着襁褓中的一双儿女逃去人界的途中却阴差阳错、一路辗转，结果便是我被人劫了去，他们误以为我已死于仇家之手，便只好带着依兰继续逃亡。而后来父亲病逝，母亲隐姓埋名投奔了昔日友人的门派。

直到母亲去世，友人得了机缘要闭关数十年，怕师妹受了欺负，便让同为挚友的师尊带去。

……不，不应该叫师妹了，而是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妹。

我听师尊与我说完，只觉得又无聊又荒谬，这么俗套又离奇的故事竟然是我的身世。

我当时茫然又愤怒，质问师尊为何不早与我说这些，为何偏偏要等到此时，凭什么？

师尊向来温柔，见我这般态度也只是安慰我。我猜到师尊恐怕也别有原因，可此时却只觉得委屈，便任由情感发泄，没理她的劝慰，仍是思绪纷乱、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