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之中,多出了不少巡逻的侍卫,面容沉肃,玄甲凛然。
这是天子身边的明光卫。
连明光卫都出动了,看来这次的事不小。
季书涯起初几乎是被人扶着走的,但回到营地时,她又重新挺直了脊背,拒绝了旁人的搀扶,面无表情地领着家仆快步走向季家营帐。
有想跟上去看热闹的俱被明光卫拦下,于归远远看了眼季书涯的背影,心知她此刻应当已在崩溃边缘。
季书涯向来要强,越是这种时刻,就越不会在人前失态。
不过季家大公子?
于归记得五六年前好像曾见过一面,是个脾气极温和的人,对谁都彬彬有礼,尤为爱护季书涯这个妹妹。
“这场春狩,果然是不太平啊。”
“先生可是算到了什么?”
“我可不会随便起卦,此事也根本不必算,心怀鬼胎之人太多,难免会出岔子。”
于归更好奇了:“你这话分明就是知道些什么。”
节华一副神棍做派,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没走几步,他突然眉头一皱,摸了摸袖袋,随即惊呼:“糟了!”
“怎么了?丢东西了?”
节华抬头缓缓与她对视,沉痛点头。
“安平侯夫人给我的生辰八字,托我替她女儿算姻缘的。”
这也能丢?
于归急了起来,“说不定是在方才的山坡那儿,快回去找找,这种东西若是被旁人捡去,说不定会生出什么祸患来。”
说着就要往回走。
节华忙拉住她:“无碍无碍,人都回来了,刚才你我本就走在最后,并无旁人。今日围场事多,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就行。”
“可——”
“好了。”节华轻轻推了一把她的肩,示意她赶紧回去。
待于归走后,他才收起脸上的笑,看看来路,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越靠近正中的主帐,来往的守卫就越多,不过倒是没人拦下她问话。
于归被这样的气氛感染,没敢左右张望,低着头径直往自己的营帐走。
不远处的华丽主帐中,内侍恭恭敬敬地将宫装女子送了出来。
围场死了人,死的还是朝中重臣之子,去年刚被钦点入翰林院的季家大公子,皇上如今正忙得脱不开身,还未回来。
姜止月扑了个空,没有依内侍所言在主帐等候,打算出去走走透口气。
季家数代清流,清流一派的重臣的张源刚刚出事,眼下就死了个季家人。
很难让人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偏偏是季家,偏偏是季大公子,难道是她——
姜止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目光不经意间抬起,突然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那是——
见她止步,身后宫女也纷纷停下,灵溪上前一步在她身侧低声询问:“娘娘可是有话要同卫氏女说?”
“卫氏女……她就是卫青青么。”
“正是。”
姜止月没点头,灵溪也不敢擅作主张。
两边隔着一段距离,于归并未察觉有人在注视着她。
只看侧面,令姜止月顿时想起了一个故人。
她轻声吩咐一句:“不必跟上来。”随后朝于归走去。
越走近,便越觉得心惊胆战。
姜止月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而于归总算发现了靠近的人影,她抬头一看,心中大惊。
下一刻,她就重新低下了头,立在原地朝姜止月行礼。
“参见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你、抬起头来。”
于归不太敢,但也不敢不做。
想到节华再三保证,以及这几日都不曾出过任何岔子,她暗自道: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她渐渐镇定下来,依言抬起了头,目光微垂,并未直视姜止月。
姜止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几乎是一寸寸地打量着面前这张脸。
清秀婉丽,但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她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是啊,怎么可能是她呢?纵使自己一直心存一丝侥幸,期盼着于归尚在人间,可姜止月很清楚,于归已经死了。
若她还活着,又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姨母也亲口说过,于归已经……
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姜止月重新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模样,仿佛当真只是碰巧遇见随意闲聊。
“王爷此时应当是在与陛下议事,卫姑娘若是独自在帐中无聊,可以去我那儿小坐。”
于归自然不敢再跟她过多接触,只道:“多谢娘娘,只是民女体力不济,稍微走了走就有些困乏,想回去歇息歇息。”
姜止月并未因她的拒绝而不悦,闻言也不再勉强:“也好。”
沉吟片刻后,却忽然伸手朝于归示意。
于归不明所以,但远处还有一众宫婢侍立,她只能将手递了出去。
姜止月碰到她的手,有些诧异,不由得多说了一句:“虽已入夏,但姑娘既然体弱,还是要多添衣物。”
于归乖巧应诺,随即手腕上就被套了一个成色极佳的玉镯。
她眨了眨眼,这是赏赐?
反应过来后就要跪下谢恩,但还未动作,先被姜止月拉住。
“好了,往后见我也不必如此多礼,你若是得空时,也可入宫来坐坐,让王爷替你递个帖子就是。”
虽然不明白止月为何会对初次见面的“卫青青”如此友善,但于归还是千恩万谢地答应了。
至于入宫——她是绝不会去的。
直到回了营帐,她仍有些晕乎乎的。
呆坐片刻后,她直奔铜镜前,盯着镜中人看来看去。
连止月也没有认出她,看来这张脸算是彻底安全了!
她重重松了口气。
不过——怎么觉得止月和从前,好像有些不同了?
于归心里觉得有何处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毕竟她与止月数年不见,有所改变才是常事,她自己变化不是更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