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鉴脸上一喜,就听得他的后半句话,“好好在家待着吧。”
眼看他的笑容僵在了嘴角,随即竟拉着晏秋池的袖子低声下气地开始哀求。
于归看得直乐,眼前的谯鉴哪还有初见她时那不可一世的样子?
“表兄,我保证绝对不会给你添乱的,我就是想出去转一转,你孤身一人前往封地的时候,不也才十几岁?”
晏秋池不为所动。
“我都快加冠了,还是跟你一起,你亲自看着我还不放心吗?”
“缘由你心知肚明,你既然叫我一声表兄,我就不能放纵你胡来,否则若是当真出事,你让你母亲如何自处?”
“她可只有你一个孩子!”
他加重了语气,其中的不容违逆连于归都听出来了。
“可我已经长大了!”
谯鉴一下子激动起来,站在原地嚷嚷道。
他多少还顾忌着场合,围场中人多嘴杂,故而这句话声音并不算高,但他的神色像一只不服气的狼崽,下一刻就要咬人似的。
于归讶然地转头看着他,心知这其中恐怕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晏秋池却并未软化态度,他只是平静问道:“谯鉴,冲动行事、恣意妄为,就是你口中的长大吗?你是个什么名声什么做派我远在永州亦有所耳闻,十八九岁,已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你这个样子,如何担得起重任?”
谯鉴不服气,仰着头倔强反问:“表兄少年时的名声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不也是离京去了永州后才变得成熟稳重么?我娘不许我离开洛阳,也不让我出仕,我需要担什么重任,成日除了吃喝玩乐我还能做什么?”
晏秋池脸色变了,他袖中的手抬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巴掌就要扇到谯鉴脸上。
于归立马抓着他的手紧紧握住。
虽然谯鉴这个样子确实像个欠揍的纨绔,但她有种预感,晏秋池要是真打了他,他恐怕能当场哭出来。
看得出来,谯鉴对他这个表兄分明是很崇敬在意的。
晏秋池也就是方才一下气急,没想真动手,于归一拦,他也就顺势放下了。
但他看着谯鉴的眼神中仍带着火气:“你母亲把你看得比她的心肝还重,就算你当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也要为她想一想。”
“今日也就是我,你将方才的话拿去皇兄面前再说一遍,且看他是会为你做主欢欢喜喜送你上路,还是打断你的腿!”
二人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谯鉴独自闷着头先行离去,晏秋池神色平静地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将于归送了回去。
路上,不等于归提及,他就先解释了谯鉴的事。
他从前的确如谯鉴所料那般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可现在不同,天地浩渺,万物不过其中一粟,或许人力不可及之处,当真有玄妙仙山,得道仙人。
世上都能有起死回生之术,那有勘破命数的高人也不足为奇。
毕竟谁又说得准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节华?
他能理解汝阳郡主,为了在乎之人,就算是再虚无缥缈的说法,也不得不信。
“谯公子今年多大?”
“十九,刚好小你三个月。”
于归算了算,“那离他二十岁生辰岂不是还有半年?半年也没那么长吧,他怎么就非得这个时候离开洛阳?”
“他虽然表面纨绔,但内心极其骄傲,一直不满姑姑因术士之言拘束于他,越是临近加冠之日,他越想离开。”
“我懂了,他是想证明给郡主看,那个术士是个骗子?可万一是真的,岂不是拿自己的命来赌?”
晏秋池点头。
“所以我绝不会答应。”
*
午后,围猎正式开始。
晏明川作为君主,率先入林猎回一只鹿后,便端坐高台,将猎场留给了臣子们。
君子六艺,无论文臣武将,大多通些骑射功夫,不过这种场合,向来是留给年轻人出风头的,上了些年纪的大臣们便都识趣地陪坐在此,并未加入。
沈于归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伸长了脖子,终于在朝林中疾驰的身影中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红衣。
都能上马打猎了,身子必然是没问题的。
她操碎了一颗做姐姐的心,复又看向上首的帝王銮驾——晏秋池就坐在皇帝身边。
他也并未随众人入林,而是懒洋洋坐在华盖下饮酒,时不时地与身边的兄长说几句话,目光却总是不经意般往此处看来。
场中有人高举着酒杯,向皇帝敬酒,口中不住感叹。
于归分心听了几句,大意是在说君王节俭,竟连衣服上都有补丁,连声赞颂着得贤君如此,夫复何求。
此言一出,众臣纷纷附和。
于归仗着没人注意,悄悄打量半晌,果然在皇帝今日所穿的披风上瞧见一处兰花纹样。
这原来是个补丁?
她怎么没瞧出来?
不过隔这么远,她能看清那个纹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上首的皇帝闻言,竟然轻笑了一声,随后道:“要说节俭,那也是贵妃节俭,这是贵妃亲手为朕所缝。寻常人家的夫妻不就是这么过日子?寻常人穿得,朕也穿得,有何稀奇?怎么,张爱卿,尊夫人不替你缝衣裳?”
这……
这话惊住的不仅是先前的大臣,而是在场所有人,连晏秋池也难掩震惊。
于归愣愣抬头看去——
众人目光所落之处,都是皇帝身旁的姜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