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出了行刺这档子事,此次春蒐只得仓促结束。朔金汗王临行前,给大齐皇帝送了一份大礼——他将袁钲和他率领的一支精锐留在了大齐,听凭熙宁帝差遣。因前日朔金勇士救驾之功,皇帝本就有心嘉奖,此时更是龙颜大悦,当下即封朔金侍卫为“天狼卫”,编入羽林卫麾下,守卫皇城安全。
圣驾回銮后第一件大事,乃是大喜。
太后娘娘生辰,在宫中大设春宴,邀请文武百官携家眷来贺,点名寿礼不要金银财宝,只为祭祀的灵兽寻求珍稀草药,为祈国运昌隆积福积德。
四月十九,太后千秋,宫中宴饮日夜不停,群臣竞相献宝,各色珍贵药材流水般被送进宫来,连周围的藩属国亦遣人送药贺寿,很快凑齐了整年喂养灵兽所需之数。
天下皆称颂太后娘娘慈母之心,南苑行刺之变自然无人再提及。
然而,太后千秋节后的第二件大事,则就是大悲了。
围猎之后,怀王殿下又病倒了。这一次的病来势汹汹,他甚至未能进京向太后贺寿。不出半月,蓟州来人报丧,怀王殿下薨逝于家中,终年二十五岁。皇帝与太后皆大恸,连夜召钦天监择日为怀王举办大丧。
怀王的葬礼隆重已极,棺椁被抬入太庙停灵三日,出殡那天细雨瓢泼,熙宁帝亲自宣读悼文,太后泣不成声,进出须有人搀扶方可前行,雨水将遮挡棺椁的黑布棚浸得油光锃亮,皇帝的话音被雨声滤去了几成,不很真切。
扮作随从的祁襄和萧允墨站在装作偷偷抹泪的肃王殿下身后,低着头窃窃私语。
“太后娘娘看起来很是伤心呢。”
萧允墨脸被抹了个黢黑,还粘了胡子,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相貌来,但那双刻薄的眼睛丝毫未变:“她手上戴的那支翡翠镯子,原是尚在闺中之时,先太后赏给我母亲的,她偏要求了去,因她是太子妃,我娘只能让给她。我母亲去世时她就戴着这镯子,今日还戴着,也不知是何意。”
祁襄窃笑一声,道:“兴许就是念着故人呢,你别总把人往坏处想。”
萧敬虞偏过头,提醒道:“你们两个,生怕别人注意不到?”
祁襄吐了吐舌头,萧允墨反倒揶揄起来:“小人对怀王殿下不敬,请殿下恕罪。”
萧敬虞无奈,从齿缝间挤出含混的话语:“臭小子,心里再高兴也好歹等事情办完,说到底,这场戏,你才是真正的角儿呢。”
然而,无论这“角儿”是躺在棺里还是跪在道旁,观众们都已无心看戏,雨越下越大,所有人都在等着冗长的皇家丧礼尽快结束。
终于,随着庄严的哀乐再次奏响,怀王殿下的棺椁自太庙大院抬出,即将踏上往晋阳陵寝安葬的路程。众人行毕叩拜,纷纷掸去衣角沾到的水珠,在一顶顶纸伞的庇护之下离开。
萧允墨最后望了一眼正殿的方向,里头长明的烛火透过雨雾闪着微光,那里供奉着他的先祖,而正是这条血脉桎梏了他“短暂”的一生。如今,他已斩断了这条血脉与他的一切关联,世上从此,再无怀王。
怀王尽管死得突然,却还在临“死”之前留了遗言,他亲自上书熙宁帝,希望将财产与蓟州宅邸留给早已辞世的挚爱之幼弟。皇帝感念堂弟情深意重,不但允了他的请求,还给祁延以王妃亲弟的名义,封了个“长思侯”的爵位。
如此一来,倒也应了那梁御风的卜算,怀王是去地下与他的心爱之人团聚去了,又怎不算是“红鸾星动”呢?
这日,祁襄正倚在酒楼包厢外的围栏之上,望着西湖上游船泛舟的往来客,撅嘴抱怨着:“到头来还是要当一回怀王妃,好没趣儿。”
萧允墨自背后圈她入怀,鼻尖蹭着她的颈侧道:“怀王妃早就死了,又不是你。”
“哼……这么一来,祁延那小子只会变本加厉地做一个废物点心了。”
他在她耳垂上吻了吻:“祁延也没你想得那么荒废,他爱好音律,我已给他寻了老师,将来去太常寺考个一官半职,也不算吃空饷。”
“能考上才好。”
“他是你弟弟,能蠢到哪里去?”
祁襄回过头,望进他澄亮点的眸子:“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甜言蜜语了。”
“姐姐不爱听?”
“你怎么也叫起姐姐了?” 祁襄脸红了一片。
“怎么,完颜昭叫得,我叫不得?”
“你同他比什么,我又不喜欢他。”
萧允墨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哦,襄儿喜欢我。”
“谁说了?”
“反正我听见了。”
她去揪他的耳朵:“没脸没皮。”
他揽住她的腰,笑问:“你想好了要在杭州办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