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娆肃穆而立,庄严道:“苗寨自古以来,由鬼师守护,我外祖母与我母亲终其一生以保护山寨为己任,并非我不愿帮你们,只是若因此牵扯到山下的恩怨之中,连累了寨子,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祁襄道:“我明白夫人的顾虑,只是夫人鲜少下山,可能不清楚如今达城中的状况。那反贼张治诚并非寻常歹人,此贼残暴异常,如今在城中借铲除细作为名日日屠杀无辜百姓。”
“夫人以为,待此人长据此地,根基稳固后,难道就不会动起你这苗寨的心思?尔等于其背靠的大山之中安身立命,对他来说,岂不是眼中钉、肉中刺?”
赤娆凤目微翕,陷入思索。
祁襄又道:“夫人只需遣人带路,我等悄悄潜入城内,必不会将山寨的位置泄露出去,还请夫人相信祁某的为人。”
赤娆凝望她,目光仿佛要刺入她魂魄之中。漫长的寂静后,她说:“我并非不信姑娘你的为人,你所说那贼人之患,也确实当未雨绸缪……那好,我亲自带你们下山,唯有一桩——须得将你们的人留在我寨子中一些,尤其是那些朝廷的官兵们,人多嘴杂,越多人知道下山的路,越置我寨中族人于危难之境。”
祁襄一抱拳,爽快应下:“夫人放心,只我、我家公子与我师兄三人,并两名随从进城即可,刺杀那贼,绰绰有余。”
两个女人商定此事,一行人当天夜里便准备出发。
萧允墨明面上毕竟还是士兵崔玄,将此事向邱千户大人一禀报,那邱勇自然是对自己竟被当人质留在这山寨之中颇为不满。
然而他在这苗寨中被晾了十数日,先是等来了手下人家里兴师动众来寻人,又是见到那寨主娘娘对崔玄礼遇有加,已隐约品出了这小子身份绝不简单,就算心里不高兴,也只是冷嘲热讽发了几句牢骚。
“你小子翅膀是硬了,叫本官留在山里给这些苗巫当人质,很好,很有出息!”
萧允墨咽下不爽,强装出一副恭顺的模样来:“禀大人,实在是那鬼师娘娘只愿带我们几个下山去,还请大人安心在寨子中再修养几日,我等必不负您的嘱托,进城杀了那个张匪。”
从邱勇处出来,程季屁颠颠跟上来,大大咧咧揽住萧允墨的肩膀,一脸好奇地问:“诶我说崔兄弟,这前两日那个巫师娘娘还非要你以身相许,怎么一下子她又转了念头,肯带你下山啦?莫不是……你已经为大齐……献身啦?”
看着他满脸邪笑,萧允墨一把将他推开,冷声道:“献个鬼!说了多少遍,别与我勾肩搭背的!”
“好好好,知道你是大少爷了!金贵着呢!” 程季仍憨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说:“你们不是还能带两人同去?诶,你带兄弟一起去呗,要是真能杀了那张治诚,可是了不得的大功,也让哥哥我……沾沾光呗。”
萧允墨正要开口拒绝,这时祁襄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声清脆如铃:“程大哥都这么说了,公子你就答应了吧。”
萧允墨无奈,程季亮眼放光:“还是你家襄姑娘厚道,你若是不娶了她过门,哥哥我第一个不同意!”
萧允墨白眼翻上天:“你倒是问问她同意不同意呢!”
祁襄吐了吐舌头,冲着他顽皮一笑。
赤娆带着她那一高一矮两名夫君,还有两名贴身侍女,同祁襄他们出发了。
由一名侍女开路,穿入密林之中,不一会儿四周便升腾起浓浓的雾气。秀萼的山林仿佛有灵性,眼前的路好似会移动,每当雾气稍散,面前的景致又与须臾之前不尽相同,若无人带路,绝走不出这山中。
而苗寨的人心中自有成算,那侍女每一步迈得都十分果断,七拐八弯,祁襄在心中暗暗计算,明明推断那样走会绕回原地,仔细一瞧,却又的确来到了一处未踏足之地。如此这般重复数次后,她索性放弃了徒劳的推算,安心跟在后头,当个甩手掌柜。
但她仍要小心留意萧敬虞从指尖偷偷掸下特制的粉末时,有没有被赤娆和她相公们发现。这粉末能现出微弱的荧光,人眼并不可见,但肃王府中驯养的寒鸦却能分辨。
他们入夜后出发,一直行到天色泛青,才总算下了山。经过山脚下的土地庙,就算进了城,此处果真守卫松懈,几个兵懒懒散散站在通往城中的路口,一下下打着哈欠。
祁襄和萧允墨对了个眼神,两人从灌木丛后头闪身而出,那几个兵猛一回头,看见人影还没来得及拔出刀来,只听几声“咔嚓”的脆响,已然被他们挨个折断了脖子。
祁襄示意其他人一起帮忙将这些人的尸体抬到树丛后头,扒了他们的甲胄,她一边动手一边念道:“你们入了叛军,被朝廷抓了,下场只会更惨。今日断不能让你们去给上头报了信去才取了你们性命,所以,到了下头,可别怪到本姑娘头上,要怪就怪你们跟错了人,愿你们下辈子投胎时天下太平,莫再造杀戮吧!”
说罢这话,她又低低念了几句往生咒,拂下未能瞑目那几人的眼皮来。
处理完尸体,天色渐明,一行人扮作日出而作的寻常百姓,混在逐渐熙攘的人群中向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