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绣会赛制变动的告示上,陆元珍隐约感觉到,弘玉翁主似乎同外头的传言有些许出入,只是这种出入只能通过那些细枝末节品味出来,不确定是否是她多想了。
她对这种强烈的绣样设计也曾经存在过犹豫,但伶雅城外的惨状在陆元珍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
如果有机会发一次声,即使只是最微弱的呼喊,陆元珍也想试一试。
她的确是想要名与利,但得到名利的方式有很多。可在大令朝,能够传达自己思想的渠道却少之又少。
陆元珍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特别是在弘玉翁主有一半机率是个心系百姓的上位者的情况下。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要是那绣样惹了当权者不喜,别说夺得魁首,还可能被人使绊子,但有时候孤注一掷才有可能挣得先机。
最后的歌舞停歇,舞者们顺着阶梯而下,与之相对的,是再次上场的选手们。
身穿华服的或明媚或温婉或娇憨的人一字排开,衬托着那处高台都明亮了许多,只是先前那鬼魅的一幕还是给许多人带来了冲击,看向筠盼的脸上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防备和恐惧。
筠盼不明所以地左右张望,又略显拘谨地看向地面,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唱票的女郎站在正中,除了每个裁判能够给出的票数之外,往年每个购票的观众都能给自己心许的作品投上一票,看众的票数占了百分之十的比重,只是如今这场赛事在灾患之下变成了一项为民解忧的娱乐活动,因而取消了票价,城内的所有人都能来此观看比赛,这代表着比重的票数也跟着取消了。
“陆忆曼,锦绣江南——”
“陈玲,明秀玉——”
两个唱票过后,筠盼抬起头来,与料想中满获全胜的局面相差甚远,她不免紧张起来,双眼紧盯着那唱票的女郎,心跳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只见那女郎再次拿起一张选票,面色如常地高声喊道。
“陆元珍,日月——”
这是陆元珍为这丝线所取的名字。
根据林夫人的回信,这丝线是她在一名游走四方的商人手中取得,并没有名字。
在对方看来,这无疑是件无价之宝,只是任何无价的物件,在人的私欲和野心的催使下,终究会有一个价格。
“陆元珍,日月——”
“陆元珍,日月——”
筠盼的神色在这重复数次的唱票中终于有了喜色。
裁判席上坐着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又怎么会在看出弘玉翁主对这作品的喜爱后,冒头出来与之作对呢?
那唯二的两个不同意见,还是在座的低阶官员在上级的压迫下不得不冒头出来做做样子。
任何阿谀奉承总要有份度,不然就显得过于圆滑,容易惹人厌烦。
弘玉翁主自然早已对这结果了然于心。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迎合。
这是权力在无知无觉间发酵的结果,每个人都在这条向下的河流之中挣扎不休,拼命想要与上位者拉近距离。
她享受权利,更亲近于拥有更多的权利,而姓陆的华服便像是一面带着荆棘的明镜,告诉她这大令朝如今的腐朽与污臭。
那高位的权柄,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够正确引领这潭死水再次流动起来的统率,而这个人,只会是她,也只能是她。
“陆元珍,日月——”
随着最后一声唱票,那女郎走上前来,示意筠盼与她同行,在高台的边缘走了一圈,引起看台上一声又一声或惊诧或恐慌或喝彩的呼喊。
席位上的陆元珍松开了不自觉紧握成拳的手。
她赌赢了,而且将一直继续赢下去。
“哼!谁知道那人用了什么手段!这明明是巫咒之术!应该烧死她才对!怎么能让她赢?!”
席位后愤愤不平的尖利嗓音引来了不少目光。
陆元珍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陆忆曼紧抿的嘴唇,她没有开口,却已经通过身旁聒噪的嘴巴讲出了自己所想的内容。
“……宣布,伶雅城锦绣会复赛的魁首是陆元珍,陆娘子——”
高昂的声音从嘈杂的声响中挣脱出来,终于是将所有人的视线拉扯了回来。
那女郎说完,身旁又来了个小个子的仆人,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女郎抬眼看向裁判席,点了点头,再次直起身来,目光下意识看向绣娘们所在的席位。
“陆元珍的技艺的确是超群!但,弘玉翁主对另一件华服也很满意,愿意自出五十两黄金,将其列为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