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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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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害人的药,梁祉又用多了。

她跪坐在地上,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抱着紫色盒子,指腹摩挲着盒子上的花纹,泪眼汪汪、瞳仁发散,把它揣进胸口最柔软的位置。头发乱蓬蓬得很久没洗过,挡住她原本姣好的容颜,把梁祉埋进了恶臭与污秽之中。

她捂着盒子,表情幸福得像是倾听爱人的心跳一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哥呀……”

娘应该又出现幻觉了,花纭心说。每当梁祉用刀割破小臂,从紫色盒子中挖出蓝紫色的药膏涂抹在伤口时,花纭都会识相地蜷缩进墙角,清澈的大眼睛直愣愣地望不远处疯疯癫癫的娘。

梁祉跳起来,抓住床头的剑柄,一把将佩剑拔出鞘。亮白的刃在黑色的屋子中发出血一样暗红色的光,梁祉单手持剑,原地跳起旧时四州军人人都会的战舞。她那比麻杆还瘦的腰灵活地扭动,剑刃割破空气的声音像边疆草原上的惊雷。

梁祉一边跳,一边气喘吁吁地喊:

“哥呀……你什么来……带我走吧……”

梁祉的呼吸急促,很像长跑过后,躺在地上那种又短又粗的喘||息。她不知疲倦地挥舞剑柄,昂头望着黑洞洞的天,欲哭无泪。

花纭眼看着娘步子都踩不稳地舞剑,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躺在角落里。娘断断续续的呼喊她早已司空见惯,这次如往常一样等天亮,等毒草药的劲头过去。

“咣当”一声,梁祉扔掉了佩剑。跌跌撞撞冲到床边,双手焦急地翻弄被褥,枯槁的手指在布料之间探寻麻布粗粝的手感。她越找不见,把床上所有东西一股脑扔到地上,捂着头愤怒地尖叫——

花纭嗅见被褥潮湿的腐臭与陈年樟脑的味道,忍不住犯恶心。娘找不到她想要的东西,抓狂得在房间里大呼小叫,声音刺得花纭耳朵疼。她便点燃烛火,端着那簇光亮朝娘走去。

她把烛台放在脚边,借光翻开凌乱的被褥,很快就找到梁祉想要的东西。

是一件男人的战袍,很宽大,盖在花纭身上能当被子。

梁祉一把从她手中夺过战袍,将其团成一团,紧紧抱在怀中。她低头嗅战袍的味道,其实那人身上的味道早就淡了、闻不见了。她还是苦苦地寻,这件衣服上是否残存着他的痕迹。

“哥,带我走……”梁祉把头埋在那衣服里一遍遍地恳求,好似躲在那人怀中,闷闷地哭了起来。

花纭一直以为娘哭的是舅舅,她一直在等舅舅来接她们娘俩回家。

直到她看见娘抱着战袍解开自己的衣衫,一边冲着战袍渴望地喊“哥呀、哥呀”,一边凌乱地跪在地上,手指从上一直向下滑进了双||腿之间。

花纭才明白娘口中回来拯救她们的“哥”不是她的舅舅梁祇。她怔然望着娘做奇怪的事,心情没有太大的起伏。

夜太深了,花纭倒在墙根下昏昏而睡。凌晨让尿憋醒,才注意到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胸口直直地插着她的佩剑,黑色的血顺着地缝流到了她耳边。

“娘,”花纭喊道,梁祉不回答她,女孩失望地挠挠脑袋,呢喃道,“我冷。”

梁祉不回答她,花纭跑过去,看见娘的手还保持着抓握剑刃、往自己心口刺的动作。四岁的女孩什么都懂,她知道娘抛下她一个人解脱了,这辈子再也不会回答她无聊的问题。

花纭垂下眼眸,母亲死在她面前,她感叹娘终于脱离苦海。哪有什么眼泪?花府蹉跎的两年,消磨了她所有的天真与爱恨。她变得麻木,很难体会到自己生活的窘困,更不可能共情他人的痛苦。

花纭爬上梁祉的床,双手握住剑柄猛地向上一提,将剑拔从娘的心口拔了出来。她用褥子将血迹抹干净,把剑重新插回了鞘中。花纭把娘往里挪了挪,扯着娘的肩膀把她翻过来朝着自己,捋直两根胳膊,她便钻进娘怀中的缝隙,枕着娘的胳膊,在冰冷僵硬的怀中闭上眼睛。

这样,花纭就觉得娘还活着,还是曾经那温柔的母亲,她们还在靖州过无忧的生活。花纭的眼泪潸然而至,“呜呜”地哭出声。

她想,就这么死吧,老天爷、黑白无常快来索命吧!她不愿意再活着,娘死了,这世上没有她的亲人,她孤苦无依,还不如死了!

“月光堂堂,照见汪洋

汪洋水漫过方塘

方塘莲子香……[1]”

她听见轻轻软软的歌声,歌声穿过黑漆漆的世界,让因为娘的死而变荒芜的心田焕发生机,再将花纭裹进温暖的臂弯。这样好听的哄孩子的歌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听过了。

花纭感觉肩头僵直的死人手臂变得柔韧有力,一只手覆在她肩头,跟着那歌声打着和谐的拍子,予她暖烘烘的爱意。尸体腐烂的臭气慢慢褪去,一股好闻的药香扑进她的鼻腔。

花纭浑身疼,睁不开眼。乌黑的世界淌着咸湿的苦水,逼得她泪水涟涟,唇齿间都是苦涩的味道。

她被药呛得咳嗽,那双手就把她往怀里拉,为她拍背顺气儿,为她拂去额头上缜密的汗珠。

花纭试探地朝眼前的黑暗伸出手,碰到了微微发烫的指尖。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发狠地抓住那只手。

她还不想死,老天——放了我!

“娘娘?”

花纭听到呼喊,猛然睁开眼睛。与他的凤眸四目相对,刹那间眼泪就浸湿了脸颊。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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