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从文否认一切罪名。
无论林世濯如何逼问,把他从北疆搜罗到的证据摆在花从文面前一样都不认。他说百里越蓟南从军不是他的安排,说根本不认识刘福,说从来没跟华安写过信。
花从文嘴硬得撬不开,林世濯又逼问花臻、花栀。花臻与花从文一样,全盘否定林世濯的推理,拒绝解释,问什么都是一句话,不知道。
花栀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更说不出什么,看见林世濯的脸就吓得尿裤子,一边求饶一边喊冤枉。
林世濯甚至将花氏父子三人与华安、刘福、明波等证人面对面而坐。一面华刘等人一口一个大伯、大哥地叫,一面花氏父子无动于衷,就花栀急得跳脚,大呼不认识华刘等人。
大半个月过去了,林世濯的调查毫无进展。证据充足,怎么推得出来的结果都是花从文是三州闭城案的主使,花家父子就是不承认。姚铎带着锦衣卫进花府搜查,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给伺候的下人们上刑,也审不出一定点跟北疆有关的证词来。
倘若花家是演的冤,林世濯就一定能发觉他们的破绽。但现下什么都没有,他觉得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正当他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司礼监传来消息,沈鹤亭要亲审花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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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内,姚铎屏退花从文的看守,审讯室内只剩下沈鹤亭与另一个“太监”。
沈鹤亭自觉地锁上门,便站在门边垂首而立。花纭坐在主座,凝望对面一袭朴素布衣的花从文。
花从文朝花纭笑,轻声问:“娘娘也是来逼臣认罪的吗?”
他很少笑,花纭印象里的花从文一向是严肃、拒人千里之外的。看到他扯嘴角往上扬,花纭就感觉见了鬼似的浑身不舒服。她别开眼睛:“也?林世濯逼你了吗?”
花从文“嗤”地一声,并不在意:“臣若是林世濯,甚至会逼着臣签认罪书。他手底证据确凿,怎么看臣都是让三州闭城、逼死梁青山的始作俑者。”
“真大度啊,”花纭嘴角抽动,现在看到的花从文与往日完全不同。
花从文语气平和,神情坦然:“所以娘娘今日来,也是要跟林世濯问同样的问题吗?”
花纭不通审讯的智谋,她摇头:“我不会像林世濯一样反复问你同样的问题,但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花从文的眼睛亮亮的,闪烁着清白的光,诚恳地说:“其实臣从未骗过娘娘。”
花纭的心再次为他动摇,问:“让华安他们紧闭城门的,是不是你?”
“不是,”花从文笃定地答,“林世濯手里的证据全是假的,有人存心谋害臣。”
“好,我知道了,”花纭心里有块石头落地,也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那我娘,是不是你杀的?”
花从文愣了一会,没想到花纭这次来找他要问的不是靖州,而是梁祉。花纭与梁祉长得很像,从他这里看,烛光昏昏暗,瞧她就像见到了阔别已经的故人。花从文端详花纭,又斜眼睨角落里的沈鹤亭,这场景倒是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是,”花从文答了她后面要问的话,“你娘房里的紫英,也不是臣安排的。至于是何人所放,臣不清楚,这么多年也没查出来。”
花纭低头拨弄小指上的金护甲:“弘治年前鄞都曾又过一阵紫英泛滥,街上时常能闻见它的酸臭味,朝廷派去治理紫英的官员正是你。你销毁了两千石紫英,都是从谁手中搜出来的?”
花从文治理紫英有功,并因此登上首辅之位。然而花纭翻阅过往的政事记录,却没有写那两千石紫英是从哪搜出来的。他下令抓捕贩卖紫英的“匪徒”,处斩上百人,他们却没有个像样的称号——总不可能是这些人自发地把紫英从南疆运过来,没有一个像样的组织,怎么可能完成这样大的动作?
花纭觉得当初花从文有所隐瞒,他知道的一定比上报给弘治的更多。
花从文的回答与政事记录上无异:“当时鄞都有很多小烟馆,大概有四五十个吧,都藏在地下或市井边缘,那些紫英自然是从他们手里搜出来的。”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花纭凝视他的眼睛,“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他们的上线是谁?你当初就没有查吗?”
“查啦,”花从文挠挠额头,闭上了眼睛,“有点线索,但臣不敢再查了。”
此时沈鹤亭收回了目光,不再盯着花从文,双眸藏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下,紧张不安地转动。
花纭绕到花从文面前:“谁?”
花从文好似看透了世事一样,声音很轻但字字掷地有声:“贼喊捉贼。”
沈鹤亭怔然。
花从文几乎就告诉了花纭,当初操控紫英捞钱的人到底是谁。花纭也明白了为何政事记录上没有写幕后主使,也明白了花从文为何“不敢”继续追查。
花纭耳边嗡嗡地响:“会不会……我娘就是……”
“或许吧,”花从文冲她笑,“好太后,想为自个儿亲娘翻案。臣当初可没那胆子,身后还有一大家族的人,只能装聋作哑,让这事翻过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