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萧昱,一路都没能想明白表妹让蓁蓁帮忙递信的用意,及至回宫,满面肃冷的下车,也不往政殿去,直接回了东宫。
得了女儿央求的谢学士虽很好奇女儿给太子的书信内容,却是强忍着没拆阅,只等见了太子就转交。
按说今儿是太子忙完顺天府一应备灾事务头一次上朝,忙完该早早回东宫的,毕竟东宫属官也有好些事需得汇报请示,可不知为何,早朝结束都快一个时辰了,东宫不见太子人影。
谢学士都犹豫要不要去打听一下太子行踪窥视圣迹乃大罪,太子虽不比皇上,可也是一国储君,打探太子行踪,一个不慎被误会别有用心可就不好了······
他正踌躇着,不想听东宫下人回禀殿下回来了,连忙踹起信笺出门。
实际上,谢学士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
虽然太子妃遴选明面上还未开始,可家里小女儿算是在太子殿下、皇上皇后这里过了明面,日后嫁入东宫八九不离十,可一想到闺女主动给太子殿下写信,谢学士就觉着女儿不大委婉含蓄。
以至昨晚应了女儿请求后,还跟妻子嘀咕了一回“闺女向”外。
先时女儿多不待见太子呀,自己踢脚受伤都要赖到太子殿下身上,现在知晓自己与太子亲事板上钉钉,这不立马转了态度,还主动给太子写信,嗯······
谢学士绝不承认心里酸酸的,是有些嫉妒了。
萧昱一向心细,今儿却是没察觉到未来泰岳的别扭心思,注意力全在上了蜡封的信笺上。
“小女无状,还望殿下海涵。”谢学士正委婉地替女儿粉饰一二,就被塞了一个盒子。
萧昱直接道:“整理库房看见了几个有趣的小玩意,给蓁蓁解闷。”
盒子不算大,可也不小,入手有些沉,谢学士躬身道谢,心里却是暗喜:殿下能这般上心,看来女儿成亲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若是往常,萧昱还能与未来泰岳寒暄一二拉近关系,可今天着实没心思,只提醒了一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小玩意罢了,下衙时莫要忘了就成。”
得了谢学士的保证,萧昱自己去书房。
他以为表妹给他写信,最不济也是诉情思求一个名分,可当看到一张白纸时,心沉了下去。
秦家几位表姐妹,各有各的心计,他虽接触的不多,可这两年适龄的表姐妹为了进东宫后院可谓是手段百出,因此,他对各人的脾性也算有了些了解。
以往就觉着六表妹虽有心计,可到底嫡出,涵养气度超出其她庶出表姐妹多矣,现在看来,他属实看走了眼。
这位六表妹,远没有平日所表现的那般大度宽和,至少在太子妃遴选博弈中,有着非同常人的野望。
这不眼下知晓进东宫无望,便在宫外早早给他挖坑使绊子么。
就这一张白纸,一封了口的信封,便挑得蓁蓁觉着他俩郎有情妾有意,还傻乎乎上赶着当信鸽,日后若是知晓情字一事,怕得拈酸吃醋斤斤计较翻旧账了。
不过蓁蓁拈酸吃醋什么的,萧昱想象了一回,心里沁出了蜜意。
看着桌上白纸,哂笑着拎起凑近细看后屈指弹了弹,“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不喜秦家表姐妹的一个主要原因就在这里。
各有各的盘算,各有各的小心思,说话隐晦曲折拐弯抹角,行事走一步看十步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种性子的人,多是野心勃勃。
萧昱自己就是这类人,因此最是明白这种人的通病,当然,也可能是“同类相斥”,相较于拥有一个野心家知己,他更希望与稚子之心的人相伴。
京城闺秀何其多,百花争妍各有芬芳,独一人入了眼,占了心,无可替代!
萧昱起身净手,细细擦拭水迹后又重新回到书桌前,拿出麒麟镇纸下的奏折细细翻看。
若谢学士在场,定能认出这是女儿当初的谢恩折子。
其中内容萧昱早已熟记于心,不过看到熟悉的隽秀字迹,嘴角仍是不自觉上扬。
他也不知何时这人就入了眼,只是察觉时才知,早已情根深种。
三位皇兄年长他许多,儿时还能与三哥一道在宫中念书,及至三哥入朝历练后,宫中只剩他一位皇子进学。
讲学的翰林个个都是大有学问,可三年的光景都是他一个人读书,何其苦闷,实在不耐烦了便磨父皇恩准他去宫外书院上学。
闻道书院不算京城最好的书院,却是最包容的书院,他有幸与谢树兰做同窗。
彼时,谢芝兰已是闻道书院的风云人物,更是各家官宦子弟的榜样。
如谢芝兰这般才学卓绝品貌超逸者,同龄人多是难以望其项背,更何况时常要被家中长辈拿来与自己作对比,可想而知与谢芝兰同龄属实不算幸事。
对谢树兰而言,有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兄长如高山般矗立在前头,压力可想而知。
作为哥哥的陪衬,不仅得时时接受周围人“你远不如你哥”的失望眼神,还要被书院夫子叮嘱不能堕了兄长名声,谢树兰都有些讨厌兄长了。
舞象之年的少年,颇有些逆反心性,彼时谢树兰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与惊才绝艳的兄长“背道而驰”。
兄长科举连中两元,才情堪称“谪仙人”,谢树兰就门门功课考倒数,打架逃课聚众赌博样样拿手,可谓是书院的“鬼见愁”。
当时他入学也没特意隐瞒,高门大族子弟偶尔参加宫宴见过他,自然知晓他身份,因着三位皇子已参与朝政,宫中又未立太子,各家不想被误会站队,因此结交他的人少之又少。
唯有谢树兰不担心,还主动交好他,成日与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恨不能把酒言欢对月结拜。
回想当时书院情景,萧昱笑着摇头。
现下想来,彼时谢树兰也非真心结交,只是想特立独行而已!
先时书院休沐日,谢树兰邀他去做客,一来二去与谢家人相熟,后来去的次数便多了,尤其夏日昼长夜短,傍晚下学先去谢府用膳,然后与谢树兰或京郊跑马,或内城逛街,直至太阳下山才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