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岫玉心中疑惑。
蓬莱山离行愿村所在的地方,中间可是隔着好几个山头呢,这小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呢?
饶岫玉凑到罗小眼的耳边,小声问道:“好孩子,你说的行愿村,在哪里呢?你指给我看看?”
“嗯......”罗小眼的脖子上还缠着意犹未尽的花瓣,他点了点头,艰难地拧动自己的脖颈子。
转动的方式竟然和供堂里的小神像分毫无差,只不过,小神像是脑袋是固定的,身子在动;而罗小眼现在是脑子在动,身子则是固定的。
只见罗小眼用一个十分刁钻的方式,身体朝前,朝向饶岫玉,脑袋却非常拧巴地转向了身后,一条胳膊也无比艰难地向后指了一下。
罗小眼的嗓子因为过度的扭转,发出的声音变得尖细无比:“看啊......那里......是我们漂亮的家......”
“嗷,是吗。”饶岫玉也扒开挡在前面的花丛,凑过去看:“让我来看一下哦。”
“哎呀!”谁知,那繁密的红花枝条之下,竟然是垂直的险崖,饶岫玉脚下一滑,霎时浑身的血凉了一半。
幸亏他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一颗桃树的树干,又把自己荡了回去。
只有一两颗天天躺在崖边快活自在地晒太阳都无事发生的可怜石头,突然时运不济了起来,在饶岫玉的脚边咕噜噜地手足无措地挣扎了几下,一声不吭地堕下了山崖,一点“身前生后名”都没有留下。
原来,罗小眼的身后,仅仅咫尺之间,竟然就是这么危险的断崖。
不对。刚才擦着崖边转了一圈那一会儿,饶岫玉好像还看到了什么。
饶岫玉又凑出去,往崖壁下瞄了一眼,果然,竖直的崖壁上挂着一只“花包”,由各种小小的血红色的桃花拼黏而成的“花包”。
这只“花包”挂在从一棵桃树伸出的枝条上,“花包”看起来不怎么大,看起来并不能塞下一整个魁梧的成年人。
但如果是,那个个头矮小,脊背佝偻的老阿妈的话.......
完全有这个可能。
“燕先生,你看啊,你怎么没在看呢?”
罗小眼手背朝下,攒起来的五指朝上,反手指着断崖外。
罗小眼的脸由于缺血和呼吸不畅,已经白得发紫发青,但依旧恬静愉悦地笑着,笑着。
顾德拜说的没错,罗小眼的眼睛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好,眼神空洞无神暂且不论,眼球和眼皮的相连处的肉皮都有些溃烂流脓。
但是,饶岫玉明明记得,罗小眼的眼睛很漂亮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饶岫玉这才朝断崖外,看去。
耳畔,又响起了罗小眼娓娓道来、又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笑言。
罗小眼:“燕先生,你知道吗?我真的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那些只听说过名字、却从没见过相貌的厉害人物搭上边。”
罗小眼:“我们在行愿村,虽然过的并不富裕,但是,每一天都很安逸,早上,我们会起一个大早,挽着裤脚,在刚刚退过潮的沙滩上,挖蛏子抠海葵,下午,我们就去菜园里种菜种粮食。在这里,每一个人心里塞不下什么大事,每天想的无非就是自己家里那几口子,再多点,那就是别人家里那些让人在乎的无聊八卦。大家满脑子都是闲愁。”
罗小眼:“我曾经烦透了这个地方。因为大家都活得很安逸,只有我爸爸一门心思的想往外跑。养马岛离行愿村很近,天气好划船快的话,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他跟着去岛上学了点养宝马的技术回来,就再也不想在家里待着了。”
罗小眼:“村里管家里没有男主事的人家叫‘绝户’。村里曾经就有个男人他有两个女儿,他志向远大,想要为先皇保卫国家,背了一张干巴噎人的大饼就跑出去,一门心思地要从军,结果,不出一年就死在了外面,连张马革都没人稀罕往这穷乡僻壤里送,人死身灭的消息还是驿站的人传了八百次传到他家人的耳朵里的。最后,他的家里只剩下了发妻和两个女儿,大家都叫他们家‘老绝户’。”
罗小眼:“他的很多亲戚都来搜刮他本来就不怎么多的家产,美其名曰,不能把自家的财产被三个异姓家族的女人分走了。再后来,他的发妻因为过度劳累过度忧伤,病死了。留下了两个才十岁出头的一堆女儿。”
罗小眼:“这两个女儿并不一样大,姐姐和妹妹相差三岁。她们的父亲是村里的大姓,姓这个的人数最多,远远大出了村中人数的一半。就是说,一半多的村民都是她们的亲戚,但是爸爸死后,她们却一夜之间穷困潦倒,连一片属于自己的屋檐都没有了。她们只好去各个同姓亲戚家里帮忙,赚一口两口的饭吃,才勉强过活。其实就是去当叫起来亲的小婢。”
罗小眼:“这一对姐妹性格很不一样。妹妹古灵精怪,姐姐勤劳少言。姐姐嫁人比较晚,非常随便地嫁给了一个恃才放旷的医师,早上第一面才见,晚上就直接定了终身。”
饶岫玉有些听懂了。
饶岫玉:“那妹妹是不是......”
罗小眼的黑眼圈太重了,黑黑的黑眼圈连着厚重的眼袋,脸僵住的时候,虽然没有表情,但眼袋下的青筋也会随着情绪的波动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