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好像是一片沉沉浮浮的大海,海下怎样的暗涛汹涌,都被表面的平静所遮盖。
从最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上浮,从不可逾之地,跨越数千丈之深,得见天光。
她好像还听见了有什么声音——是什么声音?
“下面叫一位同学起来回答——夜栖月!你来,讲一下第十六题!”
她好像在梦里一脚踩空,然后猝然惊醒。
她感知着现实,三魂六魄归位,然后下一秒,她突然血液冲上大脑,意识到什么!
——不好!她从课间眯到数学课了!
班里所有目光聚集在她身上,讲台上锐利的目光笑眯眯地刺向她。
同桌忙给夜栖月做小动作,示意是哪道题,而同桌的红叉也昭示着无能为力。
嘶——
糟……什么时候开始讲的这张……
夜栖月缓呼出口气,拿出独闯废楼的镇定。一边拖沓着慢慢悠悠站起来,一边手上翻卷子翻出残影。但她把最近的都放在一起按了一个书钉,数目真是相当可观,她一时没有翻到。
讲台上目光简直要实质化,明晃晃地刺向她,她额角出现一滴汗,她十分尴尬。
突然,令她有点意外——她的前桌好像无意间换了个坐姿,坐得更正,手心像是无意摊开,而正对她的是一个数字。
她微微诧异,把那个答案念了出来。
“……”
前桌这个小动作确实巧妙,老师竟然真的没有发现。但老师眼眸一厉,显然没打算放过夜栖月,“光答案?过程呢?”
“过程……”正巧她一手翻卷子,恰好是。
天不亡她!
幸好她卷子上还有写计算过程。
她一下变得从容了,淡定答出解题思路后,她抬眼看向老师,带着她那一脸真诚的笑容。
老师:“……你这么讲同学们谁能记住,上黑板。”
她从善如流上讲台,把完整的过程写了下来。
老师看完,面色缓和道:“很好,后面站着去吧。”
嗯。
夜栖月点头要走。
嗯?等等——不对。
她刚迈出一步,硬生生刹住脚步,她扫了遍黑板上的过程,又看向老师。
“老师,我这题做错了吗?”她维持礼貌的笑问道。
“没错,思路清晰,过程完美,结果准确,非常好。”
“那——”夜栖月差点维持不住笑,吐出一个音节又憋回去,她预感到了老师要说什么。
果然——老师死亡微笑:“这不给你醒醒神嘛,夜栖月同学。”
“……”
“你应该庆幸自己做对了,否则就是出去站着了。”
夜栖月认栽,众目睽睽之下灰头土脸向后走,在同学爆发的笑声中心如死灰地闭了一下眼。
可恶的粉笔——昨晚她回宿就一点了,换衣服洗漱完更是晚,她又六点上早自习,现在整个人感觉踩在云上。
那邪灵是不是还吸她精神气了!她怎么感觉怎么晕呢?
她走到位置拿着卷子和笔,灰溜溜去了后面罚站。
她站在后面,目光越过众人,不由落到她前桌身上。
她前位叫柳与盼。
对于这人会帮忙,她其实挺诧异的。
她与夜栖月在成绩上相差不大,可以说是一句势均力敌。有几次考试,班级第一,要不是她,要不就是夜栖月。
后来一次考试前,闲得没事的同学们开始打赌谁第一,有押上一包辣条的、有押上劳动力给人打水带饭的……压她俩的最多。
结果她俩,一个班第二,一个班第三——第一被另一个学霸横刀夺走。
这学霸被打了赌的同学,特别是两边都偷摸下注了的同学好一顿折腾。
这事夜栖月笑了好几天。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赌博是万万碰不得的!
——扯远了。
而在平常,她俩偶尔必要的交流也是有的,但因为刚被调成了几天的前后桌交流不多,不太熟稔。
柳与盼性格内敛,不善言辞,平时总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侧脸安静,好像在盯着一处发呆。
——所以啊,她竟然出手相助,还帮忙打掩护。
就在夜栖月又快要站着睡着的时候,终于听见了下课铃。
她回到位置,从书包掏出一把糖,往前探身,手臂横过柳与盼,放在她桌角,回身时轻声在柳与盼身侧道:“谢谢。”
柳与盼好像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往后微偏头,眼睫颤颤,好像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
但声音太小,就好像只是做了个嘴型。
同桌看见了嘤嘤:“那我呢?”
夜栖月又掏出一把,塞过去,“少不了你的。”
“哎,对了!上课你怎么不叫我!”夜栖月又想起什么,凶狠地看向同桌。
同桌委屈,“叫你了,但你好像昏过去了一样,要不是看你还有呼吸,我就叫急救了。”
“……好吧,那我再睡会,上课叫醒我啊。”
说完夜栖月就要趴下,她无意间一扫,看见柳与盼又是盯着一处,背影沉默。
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是夜栖月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