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来到两座相邻的墓地旁,墓地上很干净,一点杂草也没有。
何渡站在其中一个墓碑前,石碑上只有三个大字,那是他不敢再读出的名字,“林子毓”这三个字赫赫屹立在众人面前,何渡上前几步,屈身跪下,低着头。
屠户无过看着那三个字,垂下眼。
林子毓,你们是一家人,你死了,会有人为你流泪,会有人为你刻字,会有人为你报仇,连我也会感伤、心亏、自恶。那么我呢?我是你的影子,我伪装成你,却还是格格不入,我若是倒下……恐怕只有咒骂与拍手称快罢。
过了许久,何渡站起身看向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林子卿,上前掖住他身上的绳索,何渡将他带到师母的墓前,两人一起跪下。他想握住林子卿的手,可是那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篡着,似乎已经不能再容进别人的掌温。
所有人在萧瑟的寒风中静静守着,直到天边响起一阵黑鸦的叫唤,何渡才慢慢起身道:“走吧。”
屠户无过看着何渡,始终没有将自己的镰刀收起。
“你看我钓的这条鱼怎么样?”谢春秋满面春风,将自己钓来的一只大黑鱼倒在地上,展示给阮应看。
黑鱼奋力扑腾,怎么也翻不过身来,只能对着空气自顾自地吐泡泡,阮应坐在一旁的草墩上无语道:“你还真是来钓鱼的。”
“切,钓鱼怎么了?你也不看看你那疯魔的爹整日在做些什么,我这比起他来可要正常得多。”谢春秋找来草绳,在黑鱼身上来回打了几圈,系了个死结,兴致满满道:“我现在就给它烤了。”
谢春秋找了块空地,架起篝火,把黑鱼挂上树杈,哼着小曲给鱼一再翻面,起初这鱼还死命蹦跶,不过一会便没了动静,飘出鲜香。
“谢春秋,你蠢死算了!一没去鳞二没除内脏和鱼鳃,你烤什么烤?你快把火灭了,别把他们招来了!”阮应在一旁大声道。
“什么?”谢春秋挠挠头,不解道:“烤个鱼还这么麻烦呢,能不能烤完再去这些……”话没说完,一柄雪亮的镰刀随风顺来,嗖一下砸在谢春秋的脚边。
谢春秋一个激灵弹起身子,四处找自己的剑,才意识到他本就嫌剑重,压根不会特意带在身上。
屠户无过走到烤鱼旁,拔起自己的镰刀,一脚尘土盖灭了正在兴头上的篝火,阴厉道:“谁允许你在后山生火的?”
阮应心道不好,一个翻身便躲到草垛子后头,捂着嘴不敢说话,心道:这回好了你这蠢货!你看看你把谁招来了!
谢春秋没所谓道:“师姐息怒,我这不是初来乍到不解风情嘛,这也没立牌子说不给生火,况且我就烤个鱼,一会就灭了。”谢春秋眨眨眼睛,又往后退了两步。
屠户无过看着地上那条已经被烤干的鱼,冷哼了一声道:“油嘴滑舌。”她扣住镰刀,仍是毫不留情地砸来,谢春秋再一侧身躲过,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招呼些杀手来看他钓鱼,单对上这屠户无过,肯定要脱一层皮。
“师姐何必生这么大气,这火也灭了,我有什么不是,骂我两句也成,犯得着取我命吗?”谢春秋边躲边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取你命了?你要是死了,我拿什么和阮宗主交代。”
“那你还打我?!”
“我叫你长长记性!”屠户无过甩出飞刀,将谢春秋的衣角扎在树上,“让我看看,给你在哪留个记性?”
嚯,这女人还真是毒嘞!谢春秋想给衣服扯开,奈何这飞刀钉的太紧,一点也动不得,他求救般朝阮应坐的草垛看去,才发现这胆小鬼早没了人影。
“无过,你在做什么?”屠户无过身后传来讨厌的制止声,阮赋修的声音扎在她的耳膜上,叫她不得不背回自己的镰刀,将树干上的飞刀拔出,回道:“和谢小公子聊聊天。”
她回过身,看见阮应正躲在阮赋修身后,怯怯地看着她。
谢春秋拍拍自己的衣袖,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屠户无过,看见阮赋修,道了声“宗主好”。
阮赋修晃荡着步子来到屠户无过面前,“无过,你最近戾气很大啊,一条鱼而已,犯得着动这么大气吗?”
“倒和这鱼没什么关系。”屠户无过与阮赋修擦肩而过,“我这都是为了山灵,若是真起了大火,这里头的后果可不是谢小少爷能担待的。”
“谢玄若,听见没,还生火吗?”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对,准不能再生火了,师姐之卓远见解,岂是我这种浅显之人能窥探的。”谢春秋快速接了台阶,打起他那十分马屁精的精神,一巴掌拍上了马脑袋。
屠户无过听出他话里讽刺的意味,转过身来盯着他道:“你倒是有胆子。”
谢春秋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嘴贱要带来多少麻烦,他只听说这屠户无过没几天可活了,现在被她这么一喝,还是有些心惊胆战,便装着一幅无辜模样对着阮赋修道:“这……我这真是绝无此意,阮宗主你可要帮我正名啊……”
“行了行了。”阮赋修才懒得管谢春秋的事,他只心系求仙问道的春秋大梦,“雨停了,火灭了,人也齐了,正好我要去见见山灵,你们二位要跟着来吗?”
阮应听见山灵那可是眼睛噌亮,立刻就点头道:“爹,我去。”
阮赋修看了看谢春秋,问道:“你呢?”
“我就算了,我在外头待着吧,我可不想见这山灵,预祝宗主您早日登仙啊。”谢春秋双手一拱,阮赋修便哈哈笑了两声,指着谢春秋道:“油嘴滑舌!”
阮赋修绕回原来的位置,身后突然多了几个眼熟的人,谢春秋怕不是自己得癔症了,怎么瞧见何渡气定神闲地跟在一旁?
那个被押着的莫不是林子卿吧!还真是!疯了疯了!
阮应也是吓得瞋目结舌,指着何渡支支吾吾道:“爹……爹……他们……”
阮赋修指着何渡道:“这是你表哥,喊人。”
啊?阮应愣愣地看着何渡,小声道:“表……表哥?”
何渡不作回应。
“行了,不说废话了,走吧。”阮赋修发号施令道。
谢春秋目送着几个活爹在一众人的围护下向石洞走去,心觉没趣,将地上那只熟鱼拾起,恶趣地丢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