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灯节张灯结彩,篝火烧得红而烫,在这样一个好似冷冬的深秋,物物萧瑟,百废不兴。唯有人们吃人的热情不停发光,将昏黑的天与坚硬的地照亮照化。
“放我出去,你们这群坏人!还我妹妹!”赵晃奋力击打着铁笼,一双白净的手上沾满了黄褐色的铁锈,腥臭难忍。
何渡被捆得结结实实,丝毫不得动弹,被绑在对面的女人仰着头面朝天光,眼珠上膜着一层浑浊的白雾,好像死了般一眨也不眨。
他现在想脱身并非难事,只是这女人该怎么办,还有那孩子……何渡思索间,整个人已经被抬进蒸锅。
蒜末葱姜,打丁切丝,将何渡绕了一圈,何渡心生好笑,往日他在厨房烧柴,见那厨子也是照着这般流程一丝不苟地做菜,现在居然轮到自己被蒸。
“你将我抬上这蒸锅,你当真能吃到一口肉吗?”何渡问道。
旁边的年轻人眨巴着眼,口水已经流到袖子上,他擦去口水,又堆了些蒜块姜葱,露出白齿欣欣然道:“自然能吃到。”
“你们若是想吃我,可要千万当心,你看见你们村长手里提的那包药渣没?我天生体弱多病,需要喝些毒药理疗,届时开了锅盖一人一口,你们全都要中毒身亡。”
年轻人一惊,反说道:“休想诓骗我,你这人细皮嫩肉,一看就好吃。反正也是宗族里的大家长们先吃,要是他们吃了没死,我便再吃;若是死了,也是好事。”
“现在吃的是我,下一个吃的可不就是你?你不怕吗?”
年轻人眼睛一瞪,向后退去数步,指着何渡骂道:“你这恶人,再胡说,我现在就煮了你!你是杀人败德,杀了你是理所应当,宗法所允!”
“那她呢?那女人又做错了些什么?”何渡这几句话把一旁几个准备烧火的厨子都噎住了,只想快点把锅盖扣上,点火添柴。
“不过是你们也想吃这人肉,却不好意思说,现在找到合适的借口推脱,就变得合理了。可是凭良心问,当真合理吗?”何渡平躺在蒸锅中间,对自己刚刚说出的毒话十分满意。
一群人全部哑声,找不出更好的话来回对何渡。
“快快快!村子里闯进了一群不知哪来的人,正嚷嚷着要拆祠堂呢!”远处飞奔来一群长短不一的人,好不应景地打断了蒸煮仪式。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么多外来的人进咱们村闹事!”
“不知道啊,说是为了开挖灵山,要清除周遭的村社,真是疯了!大家伙快些去帮忙!他们人很多哩!”
众人听罢,纷纷弃下手中的物什,一五一十跟着跑了。
“等等等等,留两个人在这看着他们,防止他们跑了!”领头的几个人吩咐道,众人便商量着留下一老一小,一个围在蒸锅边,一个守在木桩旁,分别盯着何渡跟女人。
老人坐在蒸锅旁,稀疏的白眉将眼睛全部遮住,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看何渡,许久,他起身锤了锤腰板,对一旁正在发呆的少年道:“我两换个位子,那地方坐的我身板难受。”
“啊?”少年看了看老人,点点头道:“好,老人家,您坐这。”他起身让出自己的位子,转而走到何渡身旁坐下。
过了很久,村里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老人起身朝远处眺望,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也没个人影?小伙子,你去看看吧。”
少年起身看了看锅里的何渡,又看了看绑在木桩上的女人,有些忧虑道:“您一个人看得住吗?”
“这两人都被捆住了,有什么看不住的,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老人吩咐道。
少年抓抓脑袋,点头道:“好吧,那我去看看,您可一定要看好他俩。”
“快去吧。”
少年一走三回头,身影越来越小。
老人终于挑起眉睁开眼,走到女人身边,摸出一把刀子,嘿嘿笑道:“等到他们吃完,我还能吃到什么……不如先片些新鲜的吃!”
何渡从锅中坐起身,身上的葱姜松散掉落,“嘭”一声,他直接拉爆了身上捆的麻绳,“老头,怎么不先片我的?”何渡翻出身,身上的绳子全部掉落在地。
老头大惊,拿着小刀颤颤巍巍地对着何渡,何渡挑起一把顺手的菜刀,笑道:“我前几日,刚学会了飞刀。”
说着,他将菜刀甩出去,刀刃破空,砸在捆着女人的木桩底部,木桩发出临终的告罄,碎成两半。
女人从木桩上滑下来,毫无力气地瘫倒在木桩边,饶是气力全失,她还是尽可能地攀住一旁的桌台,努力支起自己的身子。
老头吓懵了,直接晕了过去。
何渡快步上前扶助女人,从木桩上拆下菜刀,对笼子里的赵晃道:“往里靠。”
赵晃听话地看着何渡,眼里流露出延绵不绝的崇敬,何渡抬手落刀,将绕在栏杆上的铁链砸开,扯开铁门对赵晃道:“快出来。”
赵晃快速跑出来,“大侠!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何渡看了眼躺倒在地的老头,指道:“别看他晕倒了,实际上是在装死,等我们前脚一走,他就立刻去通风报信了,你们两现在就走,有多远跑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女人揪住何渡的衣角道:“那你怎么办!”
“我要回去拿一样东西,你们不用管我。”何渡见女人已经能站稳身子,便撤开手,将方才捆女人的麻绳拾起,捆在装晕的老人身上。
女人眼含热泪,顺着自己要歪倒的方向跪下,牵住赵晃的手,止不住哭泣道:“小晃……这是我们的恩人……给我们的恩人磕个头……”
赵晃“啪嗒”跪下,仰视着那个衣角破落,身形挺拔的剑客,想到姑姑、妹妹和自己这些日子的欢声笑语,声音不稳道:“大侠……”
两人还没磕头,女人被何渡掖住胳膊,整个人被提起来,顺带着也将赵晃提起来,何渡不冷不热道:“没什么好拜的,你们快走。”
何渡往赵晃手里塞了些冰冰凉的东西,转身就走了,赵晃看着手里那些细软,眼里裹不住的几滴水哗哗倾泄在手中,眯着眼睛,手中握着的似乎不是银子,而是数颗星星。
何渡往祠堂走去,一路上安静得可怕,虽然这地方本就没什么人,但一个人影也没有属实是诡异。
远远的,何渡瞥见一群着了暗紫长袍的人,正在那所谓的祠堂外围了一圈,瞧这儒巾青领配紫袍,还能是谁?不就是那四处倒戈的度明山院。
祠堂内,原本排成一列的家长席被搅的一塌糊涂,一片暗紫中走出一个人,其他弟子都围了灰青的圆领、戴着黑色的儒巾,唯有他压根就不围领子也不戴儒巾。
“钱家村,恶俗不化,十三聚委批,特此清改。”男人拿起一封手谕,甩到一众被围起的村人面前,众人好似困顿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师兄,要不要先去将被捉的人放出来?”一旁的门生问道。
“派两个人去放人。”曾运筹吩咐道,接而对面前的羊羔们说道:“限你们全村在十天内搬离这个地方。”
“什么!”纵使再怎么软弱,也该在这个时候咩咩叫两声了,“凭什么让我们搬走!这是我们祖辈生活的地方!打死我也不走!”
“就是!打死我也不走。”
“哼。”增运筹冷哼一声,让人带出他们的村长,本应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村长这时倒看不出一点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