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谢逊一衣着白色丧服,满面黑沉地正襟危坐在铜镜面前,这张镜子是谢夫人的镜子,很亮,亮到镜面的铜色都遮不住他的苍白憔悴,亮到反射的光影打在他的眼里都看不出一点光彩。
“就在方才,派下去的人在戏楼里找到了朗贤之的尸体。”报信的人跪在角落,暮色渐起,房里的气氛一下子阴冷起来。
“你说朗贤之?!我明明已经将他的尸体烧成了干灰,怎么会?”
“戏楼底下,有一个奇怪的阵,看起来像是给人续命的,我们清扫的时候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了,我们还在戏楼里找到了三张符纸的拐角。”侍从用膝盖往前走了两步,将三片烧的只剩拐角的黄纸递给谢逊一。
谢逊一着手接过,对着黄纸一番打量,道:“朗贤之只用谢府自己印的,这不是朗贤之的,看来另有其人,能查出来是谁干的吗?”
“我们捉了戏班子里的戏子来拷问,但是他们都说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一只在唱戏给看客听。”
“行了。”谢逊一摆摆手,“把他的尸体处理掉。”
这边在谢府找了工事打杂的玄若还在收拾谢家院子里的杂木杂草,因着耳目众多不便用法术清理,只能一点一点地拾。
“我方才我方才看见些奇怪的东西!”另一个外聘的杂工对身边人慌张道。
“什么东西?”杂工二号有一下没一下的拾起地上的荒木丢进推车,“你刚刚不是去那边的院子清理碎砖块了吗?”
“对,没错,我就是在那看见些奇怪的东西。”杂工一号放慢手中的动作,接而说道:“那院子的墙上被砸出个大坑,我拾砖的时候,师傅正在补砖,我拿起地上的砖一看,我的天那砖块上正好有一个印记,就像是有人握拳砸上去的一样,而且砖块中间的印子特别深。”
“你是说有人用拳头给墙砸出个大坑喽?”
“对啊。”杂工一号频频点头,将只装了几缕草丝的竹篮扣倒在推车上,转而去理草皮。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个鬼地方妖魔鬼怪可多了去了,谁知道谢府里养了些什么。”杂工二号没好气地转过身,“这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呢,能不能讲点有意思的。”
“你听我说,我要给你讲的重点在后面!”说到这里,杂工一号放低了声音,玄若一听这杂工终于要开始讲重点了,也不自觉地放慢了手里的动作。
“师傅补完墙就走了,我把碎砖块一顿清扫,打算运去后院。可是就当我快走到谢夫人那院子后门旁边的时候,看见前面闪过一个黑影,我当即就认定这人是贼,想着趁谢府一片混乱进来摸点好处。我就赶紧往回走,打算找人来捉这小贼,这我还没走两步呢,就听见谢小公子的声音了。”
“你别停啊,我正听着起劲呢!”杂工二号抱怨道。
玄若在心底无声地点起头。
“后面我可不太敢讲啊,你还真说的一点没错,这谢府里头,果真养这些妖物。我没忍住折回去找了个墙缝偷看,离得太远我也听不见什么东西,只能远远地看见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然后,我可说了嗷,那个黑衣服的男人脱了手套,里面是一双青黑的长满鱼鳞的手。”
“啊?”杂工二号发出疑问,玄若暗暗将心提了起来。
这鱼妖果然还在这里,而且就在谢府,不知道谢家小少爷怎么会和鱼妖扯上关系,莫非谢夫人的死也和这鱼妖有关?
“嘘!别出声,你继续听我说。我这时候才看见黑衣服的腹部有个大口子,血已经开始发黑了。然后更加怪的事情来了,他居然直接抱住人家谢公子,咬对方的脖子。啧!我说这坏了碰上吸人血的妖怪了,这谢公子也不反抗!我想这估摸着是他自己养的,然后等对方吸完,谢公子的脸色比那白纸还白,他狠狠抽了黑衣服一巴掌就昏过去了,后面的我也是真不敢再跟着看了。”
“啊?”杂工二号又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地将手上拔的好些草丢进竹篮,恍然大悟道:“我说方才谢公子从那边走过的时候,怎么老有侍女议论他白,原来是被吸血的妖怪缠上了。你真就看到这了?”
杂工一号眼珠子一转,又小声道:“我眼细,我还看见,那黑衣服的妖怪吸完血后,手就变成人手了。”
杂工二号听完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道:“再别说了,待会要来吸咱俩的血了。”
两人对视几秒,又看了看面前还在认真除草的玄若,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继续干自己的事,一句话也不说了。
等天色完完全全黑下来,玄若结了工钱装作从后院出府,暗自绕了个圈绕到了谢夫人的院子后门来。他摸着黑低腰几步蹿进斜廊,顺着廊道慢慢摸索到亮了灯的屋子外,从窗户缝处看进屋子。
屋子是谢夫人的屋子,椅子上摆着些谢夫人平时爱穿的衣物,大的外衫全都整齐地铺在床上,看着像是准备装点起来封进箱子,屋里还有个五抹四格的花卉围屏,里面有些模糊不清的光影,只是越到后面越看不见了。
玄若觉得就这么在外面看也不是办法,屋里应该没人,谢逊一这回正忙着操持打点家事和谢夫人的后事,肯定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不如进去。
身子比脑子快,等他想完的时候,他已经翻进谢夫人的屋子了,一翻进去,不知道踩中了什么东西,直接摔了个头底朝天。
玄若拧住眉头从地上慢吞吞地爬起来,往角落里打量一眼,这一眼,居然就是他要找的鱼妖!
虞拜水的尸身靠在墙边,条布遮着眼睛,盖布只盖到了胸口,原本就惨白的皮肤变得更加灰白,玄若上前将盖布掀开,印在虞拜水身上的是一道致命的大伤。
玄若将目光移向虞拜水的手,那双皮手套早就不知去向,仅剩那一双白嫩的手了无生气地耷拉在身体两侧。
他将盖布重新盖好,朝里屋走去,谢夫人的梳妆台上正放着三个黄纸角,玄若瞥了一眼,只觉得这黄纸很是眼熟,他拿起黄纸,其中一张还有一些残存的墨迹,只不过斜上方都已经被烧得焦黑。
这符纸看上去分明就是何渡的符纸!难道何道长也在这里!
玄若速速往屏风内走去,一个转角,看见了靠在摇椅上的谢逊一,他瞬间惊愕,朝后退去数步。
谢逊一微眯着眼看了眼玄若,松开捏着珠子的手开始一颗一颗地盘起珠子,然后将珠子串两折打起圈来,心平气和道:“屋里那具尸体,你认识嘛?”
玄若微微喘出几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谢逊一,脸色果真如杂工所言般分外苍白。
他哼了一声,回道:“我怎么会认识你养的妖物。”
房里的磨珠声愈发缓慢,直至停下,“你似乎对他的手很感兴趣,我看你方才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玄若下意识地去看屏风,原本在外侧看着沉闷厚重毫不透光的屏风,在这一侧看,却薄如窗纱。
玄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这妖怪是你杀的?”
谢逊一摇摇头,继续盘着手里的珠子:“我正要找杀了这妖怪的人,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你,现在看来,不是了。”
他将目光打在玄若捏的那张几张碎纸片上,阴□□:“但是我想,你应该是认识他的。”
玄若丢开手里捏着的碎纸,一边说着“无可奉告”,一边疾步朝窗口跑去,就在他即将冲去窗去逃出生天之时,窗户猛然闭上了。
这一闭直接将屋子封死,玄若将视线转向门口,还是要从正门走,他左脚还没抬起来,就被不知名的东西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是什么东西拽住了他的脚?他低下头一看,正是死了很久的虞拜水,笑眯眯地握着他的脚腕,另一只手挑开遮眼的布条,露出那双死鱼眼,说道:“你好啊,小跟班。”
“你怎么还活着!”身上有这两记重伤,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虞拜水吐出舌头,上面正躺了半截黄纸,已经快要全部化掉,他笑了两声,说道:“这自然要多谢何道长了。”
什么!?玄若不解地问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逊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开门见山道:“我想请何先生来我们府上做做客,不知道你是否可以代为转达?”
“你想找何道长?我倒也想知道他在哪里,今天上午我就和他分道扬镳了,你要想找刚见过他的,不如问问这鱼妖。”玄若将脚抽回,又往后退了几步。
虞拜水掸了掸裤腿,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直了直身板,半点也不上心道:“那道士难道没有去找你汇合吗?”
两人将目光尽数投向玄若,压得玄若有些喘不过气来,现在这点功力根本就打不过这个死鱼妖,虽说对方身上有个创口武力值大降,但是玄若也把不准他现存的实力。
“我有个好办法。”虞拜水拍拍手,说道:“你现在就去找他。”虞拜水将手抬起来,欣赏了一番,接道:“不过,你要交些押金。”
“我要是拒绝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虞拜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随后再度拍了拍手,屋外发疯般涌入一大群惊慌失色的宾客,看见谢逊一就如同看见救命稻草般哀嚎起来。
“谢少爷!外面!外面都是水鬼啊!”
“谢少爷,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