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什么都说了，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说。格林德沃盯着邓布利多在落地窗上的倒影。

他依然不知道为什么邓布利多的妹妹会变成疯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母亲会和他订下“牢不可破的誓言”，他坦诚又神秘，他破碎又坚韧，他无所不言又一言不发。

还要往下问他吗？

格林德沃问自己。

他很快的放弃了这个想法。瓷器摔碎的那一刻必然美丽，如是夏季最后的玫瑰，或者黄昏时分的落日。温润的外表会碎成尖利的边缘，花纹混乱地像一个朽烂的宇宙，碎裂的瓷器是命不久矣。或者说在碎裂的那一刻它就已经死亡。

瓷器可以再找，玫瑰可以再开，挑选一个明朗的日子依然可以看见坠去的夕阳，但邓布利多——世界上只有一个邓布利多。

他太独特了。

除此之外格林德沃再也不能找到一个如此的天才少年。他通透，他清醒，他敏锐，他绝望，他的灵魂如此脆弱又如此美味，下一秒就要堕入赫尔海姆在那里被红粉骷髅吸干。

但是那灵魂还有价值。

格林德沃还是决定把那颗精美的瓷器拽回桌上——因为他比红粉骷髅更珍视那灵魂。

他选择性的忽略了他心底的那一点不舍。或者说，他把那不舍归为对于美好灵魂的珍爱——

“我讨厌命运。”邓布利多说。

“嗯？”

“但我并不确定我讨厌命运是不是我命运的一部分。”邓布利多用手指突出的骨节敲着落地窗的玻璃，那节奏竟然是明快的。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母亲出事前，我也曾认为报丧女妖代表不了什么。”他目光哀伤地和着雨声在玻璃上敲着欢快的小调。“我站在那时的未来看，报丧女妖确实代表了什么，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从来都没有预言，所有的预言都是从未来看现在的命中注定，因为已经知道了在每一个岔路口的选择，所以命运的脉络盘虬又清晰——你在预言的时候，能看见什么？”

他突然向格林德沃问。

“金色的网。”格林德沃如实回答，“命运的网，时间每向前走一点儿，网就会断一点儿。我不能预言什么，因为未来太多了。”

“所有的预言都是模糊不清的，所以他们才灵验。”邓布利多仿佛没听见他说话，“我在霍格沃茨上学时占卜课的成绩总是很好，因为我从来不给出清晰的答案——我的占卜课老师曾经预言过我的未来，他给出了我的预言，他说：

‘你将会死于高处，你将与所爱分离，你将于长夏温暖的风里跪向一截朽木，万籁俱寂，惟凤凰啼鸣。’”

“这太模糊了。”格林德沃说，“实际上大部分的预言家只能模糊地看一眼命运的大概走向，但这也太模糊了。”

“几乎是必然发生。”邓布利多说，“即使没有预言我也知道他们会发生。”

他最终也没有真正的去拉或推那件瓷器——因此邓布利多从来不是瓷器。格林德沃遗憾地想。他当然有脆弱的一面，但是脆弱之下隐藏的东西太坚韧，那东西无法破坏。

“我不需要救赎。”邓布利多站起身，他的蓝色眸子一片冷淡，就像天空一样无情无绪，“你不用用那种眼神看我，我需要的不是救赎。”他讥讽地笑，“你连自己都没认清楚，你又能救的了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