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寄,唤我夫子便好。”
四目相接。
李有寄的目光平静如古井,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然而在那深邃的眼眸中,何书逢却看到了一层涟漪悄然扩散开来。那一瞬间,冬季刺骨的风仿若都因她的目光柔暖了几分。
而后,李有寄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容乍然绽开。
分别的时日并不算长,但重逢的喜悦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爬上何书逢的眉梢。见着李有寄脸上洋溢的欢喜,何书逢心中不由自主生出了温暖与愉悦。甚至未曾察觉自己一路奔波的疲惫,也都随着面前女子的笑容,变得轻盈无比。
桑落城正值冬季,周围的寒气似乎被这笑容驱散,恍若春日盛开的花朵,温柔而明亮。
何书逢心中一动,久违的熟悉感和莫名的温暖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这感受,先前好像也有过——淡粉色纱帘后,亭子中,眉弯如春水,声色轻柔的那个女子,她带给她的那份安心、踏实,她记忆犹新。
即便当下,她仍旧记不起也识不清对面人究竟为谁……
“夫子。”
何书逢听见李有寄低声唤她,她回神。
她生而为神九千年从未做过哪位神仙的师傅,也未曾当过老师,有过什么学生。李有寄那恭敬的一声呼唤,她心中却泛起一份难以言喻的感受——陌生之外,仿佛还夹杂着些许期待?她的心跳微微加速,一时间竟还有些无法平复。
声音落下,周遭的寂静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温和的色彩。
她们之间细微的动静在悄悄流动,每一寸空间都好似在静默地注视着这份微妙的变化。
“有儿,你先去找妹妹,我带夫子转转。“谢展微微躬身,温和地说道,眼中满是关切,伸手欲帮着李有寄收起书卷。
李有寄轻轻低头,左手的拇指不紧不慢地、向外推开了几分卷轴,谢展的手却停在了半空,空落落地悬在那儿。她稍微偏过脸,目光再次落在那翻开的书卷上,似是仔细琢磨每一字每一句。她没有急着收起,而是像在思索其中的深意,待她从上至下看完,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避开了何书逢,转而将书卷稳稳地收起,动作流畅从容,不失优雅。
李有寄并未言语,似是懂事听话一般,转身悄然离开,视线始终没有再次落到何书逢身上。
她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方才那般像是昙花一现,意外展露,像是水面上的涟漪逐渐平息,那一丝突如其来的笑意似乎已经消散无踪。
何书逢不禁轻轻提起一口气,有种说不上来、闷闷的感觉,心底仿佛有些东西被轻轻撩起,又迅速沉淀回无波的深潭。
"何夫子,接下来让莲叶带您去瞧瞧住处。"谢展微微一笑,声音温和,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
何书逢点了点头,心中却依旧萦绕着刚才李有寄那一瞬的笑容。
……
何书逢那日见到孟楮,在梅园闲谈片刻后,孟楮提起了前几日伯爵府的来客。
她道:“桑落城谢家,早在年前便有意请一位师傅,专门教府中小姐礼仪规矩。但因桑落城内的士子未能合适,遂将此事传到了桂念城。”
孟楮身为夫子,声名较常人稍显,桑落子爵谢府希望她能为府里推荐几位人选。
何书逢听得“谢家”二字,眼底微动。
那不就是谢展一家吗?
若要再见李有寄,修复时空裂缝,这无疑是同她接触的最佳途径。
有了新接触契机的苗头后,何书逢豁然开朗,方才在桥上的怅然消散了许多。
“请帖上所说的具体要求是怎样的?”何书逢心里豁然,面上仍旧目光平静,语气沉稳。
孟楮翻开手中卷轴递给她。
何书逢一目十行,看完眉头轻蹙。
这文书,乍一看,倒不像是挑选某种学问深厚的师傅。更多的是短期内要传授府中贵女如何举止优雅,如何行走言谈间显现出礼数、端庄与尊贵……
她的目光在纸上扫过,心底暗自思量。
不论谢府求师傅什么,这都是一条最佳途径。
“这份差事由我去做,是否可行?”何书逢抬眼望向孟楮,语气平和,带着些许执意。
孟楮自不会辜负旁人对她夫子之名的信任。
接下来几天,何书逢将文书细细阅读,运功神力,迅速将文书中的府中礼仪与文化要求一一记忆。
一切妥当后,孟楮才提笔写了推荐书交于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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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对夫子的招待极为周到,深知夫子或许远离故乡,特意为何书逢准备了一间整洁舒适的房间,供她安居。
何书逢休息整顿了两三日,便开启了“夫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