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柔软的唇瓣轻轻点在唇角,她顿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原本冷硬的神情也因光线的昏暗而透露出几分柔和,他喉结微动,明知故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然后别开了目光,额头贴上了他的,灵府被轻而易举地叩开。柳逸直知道她想要什么,没有抵抗,任由她的神识探入自己的记忆深处,牵引着她回到十八年前那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狐王宣措已经失去了理智,敌我不分地大开杀戒,数以千计的魔修包围了青丘,尧玦到来后,和易骞联手击破了用来血祭的禁阵,部分实力较强的狐妖也加入了战场,整个青丘山飞沙走石,万钧雷霆引得天摇地动,到处是刀光剑影,血光冲天,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尧玦揽抱着六岁的柳逸直冲出重围,将他带到了英水河畔,将血祭一事和盘托出。
原来,附身于宣措身上的黑雾就是朝圣道的圣主,他借用宣措的身份抓来了易骞,从他那里得到了阵法,想要用青丘狐族全族的性命,获得能够颠覆九州的无上法力。
“圣主来头不小,应当是魔气化身,是上古时期苟活至今的存在,必须附身他人才能在世间行走。日后若是撞见他,千万不能硬碰硬,要想除掉他,只能瓮中捉鳖……”
尧玦的面孔逐渐变得模糊,声音也越来越稀碎,岚孟努力朝他张开了手臂,却怎么也抓不住他的一片衣角,天空与大地顷刻间便变得四分五裂,柳逸直的记忆止步于此,任岚孟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听到尧玦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呼……”
岚孟猛地将柳逸直一把推开,同时,覆盖在木柴上的蔷薇藤一寸寸收缩回了她的手腕上,明亮的光线斜射进来,昏暗之下的暧昧、躁动均已消失不见。
柳逸直的背径直撞上了柴堆,连带着左臂也被长出一截的木柴撞到,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他抬头看去,岚孟已经衣冠楚楚地背对着他立在了柴房之外,清冷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声音已不似方才那般冰冷。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探消息。”
柳逸直忍着疼,扶着柴堆站了起来,望着她从发顶逐渐开始变黑的秀发,心知现在的自己只会成为她的累赘,缓声道:“万事小心。”
等那抹黑色背影翻过了墙头,柳逸直才缓缓伸手抚上唇角。柔软触感还未消失,他低下头,闷声笑了一会,才收拾好心情,盘腿坐好调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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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孟在隐蔽处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打了个响指,沾满血迹的黑衣瞬间便烧成了灰,用商刀斩断一头长发,从旁边一户人家里偷了农妇晾在竹竿上的头巾裹在自己脑袋上,手往脸上一抹,白皙皮肤变得枯干,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也变得浑浊。她在窗台上留下几块碎银,挎着农妇装菜的竹篮佝偻着背走上了大街。
农妇身手矫健,从城南来到楚王宫和一干衙门所在的城北也不过只用了一盏茶时间。刚来宫门正对着的大街,她便听到了吵嚷的喧哗之声。毫不起眼的农妇挤进了人群,看热闹般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一个身量单薄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来。
令人惊讶且恐惧的是,他手里提着一个还在滴血的人头,背后背着一具无头男尸,血滴滴答答往下落,鲜血淅淅沥沥流了一路。少年已成了一个血人,他眼眶里布满蛛网似的血丝,原本明亮的一双眼瞳像是蒙了一层灰尘一般,变得暗淡无神。
众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充耳不闻。他还活着,心却已经不在了。
岚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年,他叫展愧,两人曾有一面之缘。他背上被砍了头的男子她也认识,是逐月塔的督造官,工部主事展恪,原来他们是兄弟。
听百姓们的议论,逐月塔被雷劈了,死了很多人,展恪进宫面圣领罪,被怒不可遏的皇后砍了头,展主事的尸体被人像狗一样扔出了宫门,若不是有人给展家弟弟报了信,让他来收尸,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少年指不定还在被窝里做着兄友弟恭的美梦呢。
你说皇帝?皇帝头风病犯了,没来上朝。
你说皇后深明大义,肯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人脑袋?那你就说对了,文皇后已经被废黜了,现在的皇后就是昔日的凝贵妃。为她建造的逐月塔被雷劈了,你说她能不生气么?自然要杀几个人泄愤。
你说逐月塔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凉拌咯!据说国师一大早就赶去栖凰山了,也不知道谁又要遭殃了……
岚孟悄悄退出了人群。
逐月塔被雷劈了?不会是夏澜熹搞的事情吧?但她也不像是沉不住气的性子,自该知道没有把握摧毁星垣阵之前,贸然出手只会是打草惊蛇。
直到现在鸣珂和言如期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只可能是出事了。皇宫也乱糟糟的,不知他们是逃出来了还是被困在皇宫里。
岚孟朝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即使是明媚的春光之下,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也透露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正一步步走向腐朽与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