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自接手省亲别院后面的装潢采购后,言出则乱生,各项差使银子大把花出去,只觉举步维艰。
婆子小厮苦熙凤之威已久,眼见公子回府只觉舒了一口气,腿脚才松活起来。前面不得牟利的,此刻也变本加厉起来。
府里现银本就花光了,各处庄子的进益也全部支来殆尽,贾琏焦头烂额之际,不由把目光放在了林如海那笔遗财之上。
他同贾母禀告目前的窘状,贾母犹豫再三:“如海将东西送到我这里,就是相信我能为黛玉存好这笔钱财,断没有外家缺钱去支使外孙女儿的道理。”
等贾琏走后,贾母叹道:“真是没落了,敏儿在家时,哪样用的不是稀罕物件,如今倒把主意打到她女儿身上了。”
贾琏无法,只好去与父亲商量。
贾赦在书房踱步:“母亲从小就偏心敏妹妹,如今她的女儿倒比宫里的娘娘还贵重起来了。”
“父亲慎言。”贾琏慌张地看了眼外边,小声道:“毕竟是林姑父留给黛玉妹妹的,我也不是说要霸占了,就是先借来应急。府里吃穿总不会薄待她,平常也没个花钱的地方,等我们底下周转起来,再稳稳妥妥地还回去就是。”
贾琏不满道:“说到底,您是做舅舅的,我也是哥哥,届时少不得还要添点进去作嫁妆。儿子跟祖母哭着陈情,可她铁了心不允,等来日娘娘回了府,眼见我们排场不如别人家,回宫岂不委屈?”
“是这个理,妈她真是糊涂了!”贾赦道:“我与你同去,跟母亲把话说明白。”
两人又去贾母处,鸳鸯见他二人急冲冲前来,恐冲撞了贾母,先请两人吃了盏茶再进去。
贾琏端着茶盏,目光随着鸳鸯飘游,不期然被帘子隔断。他这几日跟着忙里忙外,夜间又被凤姐看得严,他自回京再未有机会与云梦私会。平日里不觉,今日才发现,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鬟也惯是好颜色,青涩中夹含着芳香的熟致。
贾母本来还有所动摇,被大儿子这样一激,倒发了硬气,“我说了是黛玉的就是黛玉的,你休想打一点盼头!”
贾赦见贾母发了怒,也灰溜溜地带着贾琏走了。只是这银钱一事,还需斟酌,两人一同去找贾政,毕竟得宠的是他的亲女儿。
贾政只叹道:“这些俗事哥哥真是为难我了,若真要我去想办法,只能与圣上陈情怜悯我们这帮老臣了。”
贾赦怎么丢得下这个脸面与圣上哭穷,任百官议论他们贾府,再次将出路摆出来。
因劝道:“我不如弟弟你喜好读书,可我为这个家操心的事一样不少。母亲自幼就偏疼敏妹妹,只你的话还听得进去一点儿。你与母亲说一说,非是做舅舅的贪图侄女家私,待娘娘省亲一事过去,年后有余钱,府里肯定会补上去的。”
“这……府里私库当真一点银钱都没了么?”贾政为难道。
“叔叔明鉴,府里上月的月钱都是侄儿与媳妇变卖物什才发下去的。”贾琏跪在地上痛哭:“侄儿真是没办法了,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样下午,侄儿年轻浅薄实在不敢担此重任。”
贾赦不期然听儿子这番话,唯恐他避事潇洒去了,换了自己来也无心贪欢尝蜜,也跟在一旁帮腔。
贾政犹豫道:“有劳兄长走一趟了,此事容我斟酌一下吧。”
贾赦一听,便知事成了,示意贾琏离开。
贾琏欣喜万分,口中还不忘将事情定下来,“多谢叔叔费心,侄儿告退。”
贾政平日里都是直接支取银子,倒不知府里剩余几何,见天色不早,遂去王夫人处用膳。
王夫人自从熙凤嫁进来便潜心礼佛,屋里总有股油灯香灰的味道,贾政与她同室而居只觉老了十岁不止,故两人渐行渐远。
贾政见王夫人面容肃穆,忽略心里那点不喜之意,坐在桌旁等她来伺候自己洗手,问道:“咱们家还剩多少银钱?”
王太太语气淡淡:“老爷不必担忧,总不会缺了老爷的。”
贾政一噎,“我听说省亲别院如今难以为继,你若有余财便可拿出来给琏儿,一家人不必计较身外之物。”
王夫人淡淡道:“管家的事一向是由凤儿夫妇负责,我不过是偶尔嘴上问一两句。老爷若是想知道,我便去问问。”
贾政果然出声叫住她,只说:“我今晚在你这里歇息。”
王夫人也无喜意,平静道:“老爷先用膳,我去吩咐人收拾床榻。”
贾政见她不疾不徐地走出去,心里只恨不得将筷子砸她身上,只是听多了儒家典籍,又觉得动怒没个意思。
想起今日事由,他吩咐道:“今夜我不读书,你先来用膳。”
王夫人也无质疑,回道:“好。”
等夜里,两人躺在一处,贾政躺在外边,说道:“琏儿今日来与我说,想要借黛玉寄存在母亲那里的银子应急。我思忖着毕竟是黛玉的东西,与我讲有何益。只一桩,他毕竟是男子,如今黛玉年岁大了,为闺誉着想不宜见外男,倒不如你去说一说。同是女子,将情理讲给她听,想必是能体谅的。”
王夫人闭上眼睛不说话。
贾政还在一旁絮絮叨叨:“银钱放在母亲那儿,你等黛玉同意了,再带她到母亲面前陈情就是。”
王夫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贾政闭上眼睛睡觉,自从大儿子去世,他们之间的关系更糟了,碎盏拼合,裂痕难消。
虽不待见贾政,女儿省亲一事却不好耽误,王夫人深知贾家人的尿性,吞进肚子里的钱就没有掏出来的。那又怎么样呢,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