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忙完珍绣坊之事,莺儿已经将小蓉大奶奶的事打听清楚。
那位先生姓张名友士,听说是为儿子捐官才上京,暂住于秦紫英公子府上。医术没得说,蓉公子在他问诊后亲自将人送出门外,直说他高明的很。
宝钗沉思再三:“他既肯登宁国府的门来问诊,想来要请他也容易。”
只是此事不宜她出面,她这些时日只顾照看黛玉,再提出请外医诊治黛玉,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若是黛玉的不足之症因此化解,岂非在打贾府的脸。若是不能根治,一次次失望,何苦再让黛玉期望破灭。
宝钗若自己去办,只能让宝玉代劳牵线。从前她不在意这个,如今却担忧会因此绑定了他与黛玉的婚事。
宝钗只得去请母亲做戏,请母亲在尤氏在场时病一场,届时尤氏自然会推荐医治自家儿媳的张友士,再让张先生为黛玉看诊便顺理成章许多。
薛姨妈知晓女儿这番用心,又叹又怜,还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她与贾敏有旧交,不消多说,自然关照黛玉。
不过作为年长者,她比女儿更加不显山不露水,不招摇方得长久。
此事已定,宝钗又拆开双兰的信,双兰只比华茂晚一天。
那时她刚买下双兰,来不及仔细培养,便收到消息进京选秀。见她人机灵,宝钗于是留她在华茂身边牵制学习。
双兰所说与华茂别无二致,可见华茂可用。念及父亲旧时管事,宝钗心知人心易变,唯有利益是永恒的。情、义、利,三者结合才能长久。
需得再寻一人,与两人互相牵制,若双兰与华茂联合起来,她就如同被遮住眼睛捂住耳朵的瞎子聋子了。
宝钗最是不差钱的,只要确定此路可行,前期的发展可以直接跳跃过去,短期内迅速发展到庞大的规模。
如今金陵城谁人不知华公子,不到一年便拥有金陵城最大的桑园,手底下还有几个织造坊、绣园。更有珍绣坊、奇绣坊、善绣坊三个大铺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吞没其他大小铺子,垄断金陵上下层织绣行业。
黛玉知道宝钗在做生意,却不知她已如此壮大。
正当下,黛玉身体转好,她嫌屋子里无趣,便外出游玩,顺道去赴宁国府的宴。
临近新年,旧兮送往,新兮迎来,宁荣二府俱是一派繁华、鲜花着锦之象。两府如同擂台般,今日你请宴,明日我唱戏,兼之名目俱全,贾母也乐得与小辈欢聚。
黛玉幼时,常听母亲说起闺阁生活,虽是说笑,可她能感受到母亲难以遮掩的快意,那是在晨钟暮鼓的林府没有的神采飞扬。
黛玉曾经期盼与母亲一起来到贾府,见见母亲口中极繁华讲究的来处。后面来到贾府,她生母已去,她也无观瞻玩乐之心,处处小心,唯恐落人口舌。
尤氏请宴,旨在辞旧迎新,阖家欢聚,由儿媳秦氏操办。
秦氏名可卿,字兼美,是重孙媳里第一能干的可心人,治家的手段才能不亚于王熙凤。
由她举办宴会自然妥帖得当,尤氏今日得了脸,大出风头。
女眷们在逗蜂轩用膳食,男子则在凝曦轩饮酒,午后尤氏又领着大家看戏,言语间颇得意,直说这次戏园子又排了什么新戏。
过年成日看戏,贾母直说没意思,左右离不开男女之情,那些富贵荣华的戏不过几出,来回三五遍地看也无甚意思,于是众人又去会芳园游园。
秦可卿身体不适,便不与众人同行,强撑着身体去安排取消天香楼的戏目。
黛玉正是这个时候来的,她上午睡得昏沉沉的,贾母便没让人打扰她安睡,宝钗随母亲前来赴宴。
宝黛二人感情渐深,黛玉醒来不见宝钗,只身前往宁国府去寻。
她来的晚,直扑天香楼,贾母已领着人去会芳园。今日事忙,小丫鬟们都跟着去会芳园伺候,黛玉竟一人也寻不得。
黛玉心下无趣,见对面的登仙阁焕然一新,对楼相望也颇有一番意境。
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黛玉心下新奇,只顾转换着脚步凝望对面的高楼,不知不觉竟来到楼边角落。
忽听得可卿之声,她正问贴身丫鬟瑞珠,如何天香楼竟无人守候陪侍。
瑞珠也不知何故,只说晚间去询问管事。黛玉与可卿之交不深,早前未至,如今不请自来,恐怕引人口舌,因此在楼角暂避。
可卿往来皆是丫鬟佣促,阖家上下无一人不喜的,如今站在一片空荡荡的天香楼上,见繁华尽褪,她凭栏眺望园里女眷玩耍,心中不由生出无限感叹之情。
任你在世时无限繁华,终究曲终人散尽,偌大家业,终有败落之时。
黛玉见秦可卿伫立无言,正欲出去,又听得一男声至。
宁国府的珍大爷。
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黛玉心里一阵恶心,不欲出去与这位年长许多的表兄碰面,只得继续躲在角落。
贾珍待可卿素来亲近,可卿不曾防备他,她不是不知这位公公为人风流,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有胆子欲做出爬灰之事。
从前对容貌的得意,此时都化为愤怒绝望,“你既知我已许给蓉哥儿,就绝无他意,你今日明目张胆来,便是想借他人之口逼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