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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唐栀见林梨黛眉轻蹙,眸中掠过一丝诧异,朱唇微启,似欲言又止。
她凝眸望他,似是不明他为何许下如此承诺。
林梨心中波澜暗生,却未露半分。
在她印象里,唐栀对她,不过是存了些童年玩伴的情分,连青梅竹马都算不上。彼此间的那些赌约,不过是他出丑,她赏乐罢了。
反倒是他在姐姐面前,显得尤为矜持,礼数周全,未曾有半分逾矩。虽然林家不给退亲,但唐家应当是有权利退亲的。
想来,他迟迟未提退亲,大抵是对林珑心存青睐,情意暗生吧。
林梨心想,若他钟情之人是自己,必当敛容端仪,矜持万分,断不会如此坦然自若。
“你……应当认得我是谁吧?”
林梨的话音刚落,原本温暖如春的空气骤然一凝,仿佛连风也停滞了片刻。
“当然认得。”
唐栀目光微垂,唇角轻扬,抬手将碍事的盖头取下。他抬眸望向林梨,眼中带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反问道:
“反倒是姐姐你,不会不认得我了吧?怎会问出这般话来?”
林梨在心里嘀咕道:
“你说这话我才是不认识你了。”
但还是尽力扯起嘴角,故作优雅大方的姿态,像幼时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怎么会呢,阿栀。”
唐栀这时才释怀地笑了,关切地向她解释道:
“其实本来我是想退亲的,我知道林家那些人不会把林珑送过来,既然有机会让你到我身边来,总比待在那些老狐狸身边好吧,况且,沈娘经常交代我,以后要保护好你。”
林梨有些意外于他的机敏,更意外于他的动机——保护自己?
不过出于母命,那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姐姐,你若是愿意和我一块生活,等我考中,一定将你迎进京去,阿栀此生定不负你。”他紧张地抿了抿唇,有些哽咽地补充道,“若你不愿,你与我和离也成,我定还你自由。”
林梨仔细想了片刻,从容地开口道:
“我既没了娘家,和你生活,也算不错。”
唐栀听到这,有些按耐不住地扬起嘴角。
林梨继续说道:“但我们可否约法三章?”
“你说,我一定答应。”
“一,在外叫我林珑;
二,我们虽有夫妻之名,但不可有夫妻之实;
三,我要你带我出门玩。”
姐姐愿意与他这样穷得叮当响的家伙生活在一块已是他莫大的幸运了,又怎敢奢求其他?
唐栀肯定地点头,紧紧握住她的手:
“好,我答应。”
这次,林梨那对如小鹿般灵动的双眼总算没有在对上唐栀时躲闪了。
时隔三载,二人重逢,恍若隔世,又似回到了昔日同窗共读之时。
林梨总算放下自己那高门淑女的架子来,不再如刚才那般拘谨,继而轻轻推开唐栀那白净的爪子:
“还有,这样的肢体接触,还是少点好。”
辅以优雅一笑。
这年,他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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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贯道此时已是京里满城闻名的丞相府属官,参知政事。年仅二十三,便已成为丞相的最佳人选。两袖清风,不慕名利,却做得出实打实的政绩,连当今丞相李不才都对他赞叹有加;就连在天子面前,他也是据理力争,不畏进谏,弹劾了不少压榨百姓的贪官污吏,且一弹一个准。
好在当今圣上,是个识贤用能的君主。若他没有皇帝这个靠山,估计早早就被蛇鼠一窝的公库蛀虫们弄倒了。
京里的一部分权贵都对他避之不及,生怕被他抓到些小啾啾;另一部分有女儿的权贵,见他二十三了还未成亲,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家千金托付给他,而他次次婉拒,说暂时没有成家立业的想法,惹得众人背地里都在议论他是否已有心仪的女子。
他的伯乐李丞相也对自己提携的这位千里马好奇有加。趁着有天丞相府内公务不多,他神神秘秘地靠到白大人身边,低声说道:
“允公啊,你也这个年纪了,何况你无论是相貌啊、性格啊、还是才干啊都是京中位列前茅的。若是有女子入得了你的眼,你呢,也可以多接触接触,走动走动,对你以后的仕途也是有好处的。”
白贯道见自己最为敬重的李丞相都关切地走到他面前催促了,心中也有些许动容。
不过,他心中早有人选。
早在渭城任职时,他便对当年那位凄苦却又如竹般坚韧无比的林家小姐动了心,他只知道她是家中二小姐,却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之后不断升迁的三年,他如愿按照自己设想的道路前进,而那段回忆不断在他脑海里发酵——
若是自己当年能真真切切地帮助到她,或许二人之间,便能在当时就自然而然地迸发出些浪漫火花,之后美满成婚,从此白头偕老……
可惜,这些都是他的想象。
但不知,此时亡羊补牢,是否未为晚也。
其实早朝时,他也常常能见到林大人,但一直未能鼓起勇气去询问林二小姐的情况。
一来,是他十分厌恶林大人的所作所为。他也试图寻找林大人的罪证,但无论怎么找也找不着,连他也说不清是林大人真的只有私德有弊,还是谨慎到把人证物证都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二来,自唐家被抄后,林大人在皇帝跟前,再也不是当年那意气风发的红人了。每次上早朝时,往往一言不发。下朝后,也是形只影单地离开。
不久后,他听闻林家小姐嫁给了江南唐家的小公子。这天,他终于忍不住走到林大人跟前,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