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宅。
“蠢货!一群蠢到家的烂货!”
气极的顾子铭在沈宅中的水榭中凭栏倚下。
飞雪打身,也盖了朱红笼纱灯笼。
才正月初六,萧如是叫袁贞查的铁钱满溢便有眉目了。
这二顾才灰溜溜的跪在顾子铭面前求施以援手。
“大郎君,如今查了金部曹一干人,要是有人嘴不牢靠,就会吐出太府卿这边。他们管铸,我们管流,饭都一锅吃的,就怕有人投了靠,坏了顾家啊。”
顾子铭又一人一巴掌下去,咬着牙道:“去年年关头上,梁文帝就快不行了,用人参吊着命呢。那时我就叫你们一群人别铸了,等新帝登基就要拿我们开刀,人萧如是是个狠角色,杀了多少拦路虎?你们还敢瞒着我偷铸!”
顾子檩顿了下,捂住脸又道:“不是,不是大郎君的命令我们何敢流下?”
“我又何曾令过你们?”顾子铭拂额一声冷笑。吹着披风旁风毛轻言:“又是王氏缺钱了?”
“你们少与王崇清长交,都快成王家人了。”
二人惶恐,顾子柱道:“崇清他也有难言之隐,那时大郎君叫我们停手,确是停了。可几日后王崇静带着大郎君的手书来,上还有着印信。我二人便继续流下去了,然大郎君平日里都是书信往来,不见我等,便——”
“便入了套是吗?”顾子铭无奈又道:“如今市面上东西价钱都暴涨,你们也不知道歇歇!”
“大郎君这也不是我等能掌控的。地方官和百姓也在私铸…”
“子柱,你也说了都在私铸,还怕什么?”顾子铭跳眸扶起二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数都数不过来的。”
攀上二人肩走道:“让底下人嘴严点,必要时找个人替了。”
“可找谁?”顾子檩问。
顾子铭笑拍二人身上的雪,“谁是始作俑者就找谁,嘴都硬着呢,都吃了食,谁敢多言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找个大的说的过去吗?”
“可他是王氏的人。”顾子柱低言。
顾子铭笑抖去二人身上雪,轻巧道:“那你们顶?不让王崇静顶,就让王崇清顶,反正不是顾家断臂就是王家断臂,这就是上面人想看的,你们还犹豫什么?”
“你们二人可是顾家的中流砥柱,我倒不想见你们去送死。”
顾子檩投机取巧:“大郎君才是。”又谄媚道:“大郎君吃的药丸,我托人寻了许多来,还请笑纳。”
顾子铭挥袖:“你们孪生兄弟二人,子柱太正经,就子檩你小子最会来事。”
穿廊回厅,顾子铭按下二人。
“你们暖一暖后,就按我说的,去找袁氏的人,带上王崇清。都推到王崇静和下面人身上去。”
“是,大郎君。”
顾子铭走几步,又转回笑道:“手重了倒是对不住。可你们着实做的太荒唐,搞点自己傍身的银子,竟都流到宫里面去了。”
“我等一直按着郎君教的法子。东西卖出去再高价倒回来,这样经的手多了,便是干净钱。可谁知他王氏太贪,有些多铸的也都瞒着顾家。”
顾子铭看着顾子柱叹了口气,平淡道:“要不是为了前方打战的辎重,我们顾家也不屑做这样的事。银子早就赚够了,可也不能总让我们顾家掏银子吧?王氏贪得无厌,罪由他们受去,顾氏可干干净净的很。”
“萧氏皇族也贪,可那叫人高高在上呢。”
“到头来士农工商一干人,就我们爬上去的顾氏商人担着大半个大梁,也就只能苦一苦底下人,起码北人跨不过长江,也闹不到建康来。”
踏过门槛,顾子铭笑了。
他的母亲是被他的‘舅舅’害死的。也该付出代价了。
子檩子柱二人遂听了他的话,说服了专管铁钱铸造的王崇清,推给了度支尚书王崇静。琅琊王氏也弃了,可也让顾氏付出了代价。
三日后。
王崇静下狱,牵带出了顾氏。
顾氏本就是靠王氏上位,也只能选择弃一人了。
隔日。
南北市令本该下狱按照流程审理。
袁贞带人去收押时,南市令顾子檩畏罪自尽,只留下一封昭罪书,说明只是二人私交,贪得无厌坏了市价,自请谢罪。
众士族心知肚明,也绝口咬定就是他二人从中谋利。
多出的铁钱象征意义收了回去,可还是在暗河流通。
这下王氏和顾氏水火不容。
正月初十,太极殿东堂。
“如何?臣帮陛下断了琅琊王氏一臂,也赔了个人进去。吴郡顾氏可不跟琅琊王氏蛇鼠一窝。”
“卿为肱骨,何不再上一层?”
顾子铭翘腿,并无上进心道:“臣是纨绔,不上台阶。这度支尚书还是让不偏不倚的人上去为好。”
“谁?”
“金部曹郎中王崇清啊,陛下。”
萧如是一笑,“朕还以为卿要这个位置,给你留着呢。”
“无功臣岂敢受之?长清虽为王氏人,可品行端正。偷铸之事是他家嫡长兄王崇静胁迫,算不得数的。”
“只要他上位,起码健康城的人都不敢铸了。”
萧如是不解,“卿不要高位,也不要能双宿双飞的解脱,那要什么?”
“臣就要个解气,不过琅琊王氏实在盘根太深,其余的陛下自己解吧。也多谢陛下告诉臣当年,母亲与臣落水的实情。”
萧如是走近:“卿也太肆意洒脱了些。”
顾子铭起身:“可这修园子的分内之事,臣做的挺好。为陛下分忧还添了不少进去。”
“尽力就好,现在前线还在要粮秣辎重。不急这一时,玄圃随意修修就行,圣父他也不在乎这些。”
“那……?”
萧如是靠近低声,“别带坏了。”
顾子铭轻笑,“可陛下当初不是这么说的,让臣把纨绔的性子转了呢。”
“别玩笑,圣父他心思纯真,你别把那些浪荡样子尽摆到他面前。”
“明白。”顾子铭行过拜礼,“那臣就告退修园子去。不过人累了可得歇歇脚。”
见顾子铭走远,萧如是问:“药都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