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方诺意识到贺宣并没有抽出佩剑抵挡的时候，再想收回力道已然太迟。
空气中瞬间爆开一股浓郁血腥味。
纯墨色的衣袖颜色一点点加深，被液体打湿后黏在皮肉上。
血线顺着指尖蜿蜒而下，滴落在雪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贺宣顾不上手臂的伤口，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擒住呆滞的方诺。
这种情况下他很难不生气，所以语气变得十分难听：
“你有病啊？”
“放开，我说了，那是我的东西！”
像是困兽垂死前的嘶吼，方诺眼圈泛红，整个人受了极大的刺｜激。
方诺紧抿唇瓣，甚至把剑尖对准了贺宣的心口。
“放开。”
其实贺宣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百炼的剑尖在小幅度的颤抖着。
那幅度实在太小了，以至于人会很自然地忽略掉。
但凡贺宣多留神，他就知道方诺只是在威胁自己。
但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贺宣他不是土著，他没办法在生死存亡之际，去关心眼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他只担心自己的小命不保。
贺宣呼吸加速，汗毛倒竖，受伤的手臂伤口血流的速度也是肉眼可见的加快了。
疼痛都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变得微弱了，那一瞬间贺宣甚至想过，要不就在方诺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先杀了吧……
那一瞬间，几乎是一闪而过的杀意却被方诺敏锐地捕捉到了。
贺宣想要杀了自己！
他要杀了自己！
动手吧，只需要一瞬，就能刺穿贺宣的心脏。
动手啊！
他瞧不起你，动辄打骂，把你当众赶出课堂，甚至连你最敬爱的师姐都被他纠缠。
在这里杀了他，一切都能结束了。
出去他就不是炼气期了，他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贺宣！
欺压同门，为非作歹，滥用私权……
罪状罄竹难书，自己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可是……
为什么下不去手？
连方诺自己也恍惚了，就在愣神的一瞬，被贺宣捕捉到了破绽，他抬脚对着方诺的腹部，直接把人踢飞了出去。
然后闪身逼近，一手卡住方诺的脖颈，一手卸了他执剑的胳膊。
胳膊脱臼，百炼掉在雪泥上，发出一声闷响。
卡住方诺脖子的那只手，还在流血。
温热——在这极寒的天气里可以说是炙热的血液，从方诺的脖颈处滑落，冷热交替之下，方诺打了一个小小的寒战。
方诺认命地闭上眼，准备在死前欣赏一下自己脖颈被捏碎的清响。
“方诺。”
听到贺宣的声音，方诺唇瓣歙动，本想说点挑衅的话，但他没来由觉得心累，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方诺你听我说。”
贺宣凑到方诺耳边，缓缓叹了口气，吹得方诺的耳朵动了动，“为什么非要回去？那只剩了些没人要的东西，为什么要去和他们拼命？”
方诺冷冷啐了一口，“因为我也是没人要的东西。”
贺宣下意识松手，就被方诺恶狠狠地抓住自己手腕，指尖甚至探入了裂开的伤口，疼得贺宣差点要破防，坐在地上大哭了。
“你怎么会懂呢，你什么都不缺，你不知道东西是要靠抢的，因为你只要伸手就有源源不断的天材地宝送到你手上。我什么都没有，”方诺冷笑，眼角溢出一滴嘲讽的眼泪，“让给他们，我有什么能让给他们的？现在是资源，然后呢，是我的命吗？我凭什么让他们抢走我的东西！”
“那也不全是你的，我也有份，”贺宣尽量缓和自己的语气和脸色，“所以听我的，我们不要了行不行，回去了之后，缺了你的我给你补上。”
“是有你的份，可是你不要了啊，”方诺盯着贺宣，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不要了就是我的——”
贺宣没有接话，也许在他的上帝视角来看，主角龙傲天获得机缘实在是太轻易了些，以至于他忽略了——
忽略了龙傲天的九死一生，忽略了那些书里没写的，生在世家大族的子弟，坐拥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修炼资源，而且一出生就有，获得的毫不费力。
贺宣只想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刚刚，是不是真的想杀我？”
方诺挪开视线，轻轻挑眉，“是。”
“你骗我。”
贺宣看到了方诺眼底的心虚。
方诺随后又将视线拉回，凝视贺宣的双眸，“那你呢？”
贺宣瞳孔闪动，撒了个谎，“不是。”
方诺笑了，“你也骗我。”
贺宣很难从方诺的脸上移开视线，那双微微上挑的眼尾简直比钩子还勾人。
贺宣就感觉自己手上捧了个易碎的琉璃花瓶。
“你那一瞬间真的想杀了我对不对？可你为什么不继续呢？新人试炼里死人再正常不过了，我不认为师姐的面子这么大。”
贺宣反问，“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不动手，明明你清楚出去之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方诺哪里回答得出来呢，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
因为这张脸出现在他濒死之际的涣散视野里？
不知道。
不知道。
这三个字几乎要挤满方诺的脑袋，他这样的人，命贱，人也很贱。
只要别人对他一点好，他就能记好久。
师姐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
贺宣是第二个，尽管是虚情假意，借花献佛。
“方诺，对不起……我们抢回去，把你一路上被抢的都抢回来。”
“你有病啊？”
方诺松开扣住贺宣伤口的手，咬着剑柄给自己另一只手臂给接上了。
方诺顶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骂人，贺宣实在是……实在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贺宣摆手，“我没病，不是，帮你你还不乐意上了？”
方诺乜他一眼，“我求你了？”
“我自愿的行不行，我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别指望我在师姐面前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