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小妖怪们在草地打闹，公妖们结对去树林里砍伐木材，母妖怪则在院子里编织竹篮。他们不再分辨得出两波势不两立的妖怪阵营，而是真正融为了一体。

寒生坐在高处的草坡上往下望，看见云云仙正在大声指挥着一户妖家建房子，安无霁跟在他身边，如影随形。

狍妖邱文的身后跟了一群小妖怪，她在带他们做游戏。仔细看，里面有之前被寒生他们找回来的走失小雪鼬。有几个云云仙这边的公妖怪也假装小孩，粘在她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分外甜腻。

“阿生。”陆溪屿在他边上，跟着他看的地方眺望，道：“看样子，大家都安顿好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

寒生不语，看向湖边，那里有一些老妖在钓鱼晒太阳，其中，有羚羊奶奶的身影。

寒生道：“嗯，回去吧，下回再来。”

……

离开的时候，所有妖怪都来送行，瓜果蔬菜给他们塞一马车，浩浩荡荡的队伍站在路边，挤得他们的车都快没地走。

寒生一一应下他们的告别，并许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但在妖群中搜寻半天，没看见云云仙的身影。

寒生知道他肯定又是在生气，不知躲哪里去了。也知自己现在去找他，肯定会被骂，于是选择先行离开。同时上了马车后，在心底思索着，下回来，要再给他带点讨他开心的玩意儿。

陆溪屿驾着马车驶出菖兰谷，逐渐消失在谷口的尽头。此刻，云云仙蜷腿坐在雪山的一处高崖边，抱着自己蓬松的尾巴当枕头，呆呆望着他们远去的最后一点黑影，道：“褚玉尘又走了。”

安无霁坐在他身边，身后的豹尾也露了出来，一摆一摆地蹭着他。

云云仙一抹眼睛，起身道：“走了最好，省得每日带着那个混蛋人类在我眼前晃悠，最好别回来了。下次我要是再在菖兰谷看见他们两个，看我怎么骂死他！”

安无霁不说话，用尾巴在他身侧扫来扫去。云云仙扭头吼道：“把你那破尾巴收起来！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哪里晃晃晃，早知道不给你体内留妖力了！！”

安无霁一听，两只耳朵蔫下去，身体趴伏起来，蜷缩成一团，不多时，幻化成一条黑白斑纹的雪豹。

云云仙还在骂骂咧咧：“我一说就装出这副鬼样子，欠了你的是吧？也不知道你怎么长的，这么高大个个子，还是皇家侍卫，居然被人类搞成这副模样，说出去都丢人！”

“……”

云云仙看安无霁那副样子，翻了个白眼，往山下走：“跟我过来！”

……

寒生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由着陆溪屿在车前赶路。他们从午后开始行进，于日暮西沉之时，抵达中戍地界紧邻着北部妖国的一个城市。

这里地处偏远，只有一家小捉妖院管辖，供职的捉妖师修为也不高。不过即使带着金镯，陆溪屿还是不放心，用禁制将寒生里外包裹几层，确保感知不到他的一丝妖气，才将他放上了街。

街道人流不及邢城密集，但仍是有不少饭后的人们在街上晃悠。寒生想在街上随意走走，找个店子吃饭，无意间行至一处广场，发现那里竟是聚集了大堆的群众。

人们拥挤在一起，于某处辟开一片空地。那里摆放着一些空笼子，有什么人正站在空地中央，向大家激情演说着。

寒生止不住好奇，拉着陆溪屿过去，却是在听见那人口中演说的内容后，瞬间变化了脸色。

那个人道：“诸位可看好，现在是我们望月展的最后一站，其他的妖怪都已在此前向大家展示售卖完毕，只剩下最后一只——也是我们望月展的重头戏！”

有人附和道：“好！快露出来给我们看看，总拿红布遮着算怎么回事？”

寒生方才注意到，在演说那人的身后，还有着一个半大的笼子，被一块红布遮得严严实实。

陆溪屿察觉到寒生脸色发青，下意识要问，却又怕他嫌自己没有脑子。于是仔细回想一下刚刚听到的，斟酌一番，道：“阿生，望月展……是什么？”

说完之后才猛地醒悟，自己好像依旧向他抛出了一个没脑子的问题。

不过寒生没有生气，只是紧蹙着眉头，死死盯着那盖了红布的笼子，道：“你身为常年游走中戍各地的捉妖院院长，没有在民间听说过望月展？”

陆溪屿拼尽全力回想，也想不出来，只能真挚道：“没有。”

寒生屏着气，耐心且快速地和他解释：“望月展，就是一种展览，是民间稍微有些小钱的商人举办的，在人类地界各个城市进行展览拍卖，每卖出一笔，都会获利巨丰。”

陆溪屿迟疑道：“他们卖的是什么？”

话毕，才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寒生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妖怪。从九州各地捕获来的妖怪，装在不及半人高的狗笼里，脖子上套上锁链，琵琶骨钉上铜钉，蜷缩手脚，像狗一样。甚至，连狗都不如。”

“妖怪们被装在笼子里摞上马车，自抓获之日到被卖出，不会给一粒米，一滴水。被卖掉后也不会。马车终日颠簸，大批妖怪被折磨死在路上，只留下一颗妖丹，掉到车厢角落。每次运输结束，商人将笼子运下，就会到车厢里将妖丹一一捡起，然后当做稀世珍宝，继续卖给有钱的富人。”

陆溪屿瞠目结舌，完全想象不到，在他们捉妖师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当真有人类敢私自进行如此胆大包天的肮脏交易。

陆溪屿道：“可，可这样的交易……阿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寒生睁开眼睛，视线投向广场上的那些狭小的空笼子，音色平常道：“因为，我被卖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