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陆溪屿耳朵炸开一声巨响,随之嗡鸣一片,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勉强分辨出寒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你,被卖……”
陆溪屿脑子已经完全爆炸,连话也说不清楚,就只是抓着寒生手臂,惊恐地望着他的侧脸。
“你被卖过?!”
陆溪屿这突如其来一声吼,周边所有的群众全都扭头看他,场地中央那位商人也停下了激情演说,奇怪地望向路边那拉扯着的两个人。
陆溪屿连连朝他们道歉,将寒生拉到偏僻一角,神情激动,握住他的肩膀道:“阿生,你再和我说一遍,你被怎么了?你被装在那种笼子里卖过?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说着说着,陆溪屿头垂下来,抵在寒生胸口,身体开始剧烈抖动,道:“是,又是我死之后发生的事吗?哪一世死之后?第一世,还是第二世?”
寒生将脸转到一边,道:“不记得了,应该是第一世吧。”
“第一世……我,我……那个时候……”
陆溪屿鼻尖涨得通红,泪水在眼底汇聚成泪滴,被下睫毛托着,马上就要滚落下来。
寒生用手捂住他的眼睛,顺带将那两颗泪滴抹去,道:“好了,都多久前的事了,我也就随口一提,先去看看那只妖怪吧。”
陆溪屿却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使他不得不停在原地,哑声道:“可,可就算已经过了几百年,那,那也是你真实经历过的啊……阿生,你,你同我说,把那件事所有的开始经过结果,全部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抓住的,在路上都经历了些什么,最后被卖给了谁,买家又是如何对待你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寒生默然两秒,还是将他的手推开,道:“都说了,记不太清了。过去的事还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只知道我没有死就行了,现在不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可是——”
陆溪屿还欲再问,看到寒生那副模样,又默默闭上嘴,整个人显出一副颓然的模样。
寒生鼻中哼气,但不是轻蔑,只觉得有些无奈。从角落里走出,重新回到之前人群后的地方观望。
陆溪屿一言不发跟上,与他并肩而立,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轻轻揪住他的衣角。
那个商人叽里呱啦铺陈了一大段前缀,将他们做此生意的不易夸大百倍,以此来得取观众的同情。同时又将即将展出的妖怪描述得天花乱坠,勾起人们强烈的好奇心,纷纷嚷嚷着要一睹压轴妖怪的真容。
寒生暗地里揪起了心,提心吊胆地盯住商人的每一动作,生怕被他揭开的红布之下,会露出某个他相识的妖怪来。
陆溪屿左右看看,发现寒生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于前方,察觉不到周围的动静。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从他身边往后退。退到一个他完全看不见的地方,扭头撒腿飞跑,抵达路边自己先前看见的一家店铺前。
他一步三回头,看见寒生还在那里一心观展,松一口气,抬头看看这家店的门匾,从窗口敲敲台板,小声喊道:“老板!”
当铺的老板正在拿着放大镜欣赏刚刚收来的一条金链,听到声音,收起东西,赶过来道:“公子您好,有什么东西要当吗?”
陆溪屿掏出一个皱巴巴的钱袋,在里面左掏右掏,终于在角落里掏出来一个不大的玉扳指。
那是陆溪屿刚当上院长时,院里的一个长老送他的礼物,不过他嫌太老气,就一直收着没带,想不到此时竟能派上些用场。
陆溪屿把玉扳指往台板上一拍:“这个,能当多少钱?”
在看见玉扳指的那一瞬,老板的眼里放出了精光,显然对这东西十分满意。不过很快收敛神色,咳嗽两声,瞥一眼陆溪屿身后还在进行的展览,道:“这位公子……您是想要当钱买那望月展上最后一只妖怪吧?”
陆溪屿耳尖一红,道:“管这么多干什么,开价便是,能当多少?”
当铺老板将玉扳指拿在指尖把玩,装作为难的样子:“虽然您这扳指造型不错,但成色有些许黯淡,看上去从来没有接受过精心保养。想买那妖怪,只怕是有些不够呢……”
陆溪屿禁不住他三番两次的诱导,压低声音道:“你知道那妖怪卖多少钱?”
老板将玉扳指戴在手上,反复观摩着:“具体不知道啊,不过既然是压轴的最后一只妖怪,价格反正不低,每年望月展重头戏均价都在这个数。”
老板伸出五个手指,在陆溪屿面前晃晃。
陆溪屿道:“五……十两银子?”
老板一敲桌子:“五百两!”
“……”
陆溪屿道:“那我这个扳指能当多少钱?”
老板坐在椅子上,斜睨着眼看他,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个遍,道:“我看公子你这身……是个乞丐吧?这玉扳指怕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路过时随手丢给你的?”
陆溪屿额角暴起青筋,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但碍于他是捉妖师,不能在外随意殴打平民,只是咬牙切齿道:“所以,能当多少钱?”
老板还是一脸吊儿郎当,道:“虽然成色不行,但多少是个不错的东西,像你这种人是几百辈子也赚不到的。就两百八十两银子吧。”
“什么?!”
陆溪屿虽然不知货,也不爱玩这种玩意儿,但在当年那长老送他这东西的时候,还是明码标了它的价值的,可是值足足四百两银子!
“你要不要这么坑人啊?这东西能当多少银子你估摸不出来?我看你这人就是存了坏心思!”
这么一说老板就不爽了,将玉扳指往桌上一扔:“你个乞丐还跟我讲起坑不坑来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两百八十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吗?你在街上讨一辈子饭都讨不到一两银子!现在给你这么多钱你还不乐意?不乐意就滚吧!”
陆溪屿气得不行,真想抓起扳指一走了之。但回头看广场上面,已然到了要揭开红布向大家展示妖怪的步骤,只能迫不得已从腰带里掏出了另一个小玉牌,和玉扳指放在一起,道:“算算这两个一起多少钱。”
老板又是两眼放光,把玉牌抓起来仔细查看,放下来,一口价道:“四百五十两。”
陆溪屿无可奈何,挥挥手道:“给钱吧。”
老板笑嘻嘻地拿走两样东西,将起放进锦盒里收藏起来,去架子上拿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牌,在上面写上当铺名称、金额、及老板本人的名字,递给陆溪屿道:“你既是去买那妖怪的,成交后直接拿这个抵钱,那商人会找我来拿钱的。”
陆溪屿对于自己两个收藏那么多年的宝贝,只换来了一个破木板,感到十分不悦。但也无话可说,将木板往袖中一塞,便匆匆赶回了寒生身边。
寒生感受到脚步,扭头一瞧,随口道:“你干什么去了?”
陆溪屿慌慌张张将袖里的东西藏好,道:“去,去茅房了……”
寒生白他一眼,没再说话,视线重新投向广场中央。
那里的商人搓搓掌心,道:“现在终于到了诸位最为期待的展览时刻!还请大家睁大眼睛,仔细看好了,我们今天展示的这只妖怪,可谓是前所未有,上天入地仅此一只,百年难得一遇!”
“什么妖怪这么难得?你到底快点给我们看啊?磨磨唧唧讲一大堆,又不给看!”
“就是啊,我们都在这里站这么久了,光听你讲废话!”
“哎呀,诸位别急,这不是来了嘛,请看好,三,二,一——”
“哇!”
周边的人群发出夹杂着尖叫的惊叹。寒生急得伸长了脖子,从人群的缝隙间努力窥探。在透过笼子看到被关在里面的妖怪后,一瞬间呆滞住了。
不是因为对方是什么与他相识的妖怪,而是那妖怪的形态,他竟是从未见过。
看上去是一只母妖怪。黑色长发,身形瘦小,四肢蜷缩在一起,完全无法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