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宵。”
沈玉宵转过身,太液池的柳树下,沈常羲正娉娉婷婷向她走来。
她手持一柄冰蚕丝罗扇,发髻上的步摇随风而动。
“二姐。”玉宵迎上去,亲亲热热地拉住她的手,“近来二皇子可有骚扰你?”
“我正想跟你说呢。”常羲叹口气道,“他每日都送些珍奇古玩来,我的宫室都堆不下了。他这样狂献殷勤,我真是招架不住了。”
“哎呀,人家说不定是真的对你情根深种了。”玉宵打趣,“你就收着吧,有钱不赚是傻子。”
“若是要我以身相许,我可要不起。”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玉宵问。
“你不也不喜欢他吗?”
“看出来了?这么明显吗?”玉宵挠挠鼻梁,“我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当然,他一出现你就闭口不言,起初我以为你怕他,可是稍加思索,你沈玉宵何曾知道怕字怎么写。”
这倒是实话。玉宵默默地想。
“对了,那个香囊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常羲冷不丁地问。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刚刚在宫道上碰见景珠姑娘了,她已经不在教坊司了,如今在二皇子宫中帮忙。”
“帮忙?这叫什么话?二皇子的殿宇会缺人手?”玉宵缓缓道,“之前长姐想把她从教坊司捞出来也是不能,看来还是咱们这位凤台令的威势不足啊。”
“自然,二皇子在宫中日久,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景珠伤势未愈,已不能见客了。虽然还是脱不了教坊的贱籍,掖庭令也肯松口,让她留在二皇子宫中伺候,对外只说清平宫人手不足,姑且调她过去。”常羲一向消息灵通,她头头是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连圣人都被惊动,传了二皇子去问话。”
玉宵笑出了声:“顾君瑜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常羲用扇子拍拍她的手背:“圣人准了的,也不知道二皇子是如何哄得圣人回心转意。本来圣人震怒,将椒房殿的凤穿牡丹冰玉壶都砸碎了。”
玉宵不屑道:“顾君瑜确实有一根好口条。”
常羲眼中隐有顾虑,道:“说回香囊,这么久了,你该查出来了吧。”
玉宵笑道:“查不查的,现在你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了。那个香囊是顾君瑜和景珠的定情之物,就在前几天,他们还有肌肤之亲。”
“这你如何得知?”
“有一味材料叫雪蝉子,味道极淡,可我一靠近就要打喷嚏。之前我把雪蝉子放进了香囊,又将香囊物归原主。没过几天,在琼雪宴上,靠近顾君瑜的时候,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玉宵娓娓道来,“那些日子景珠受了伤不能待客,唯一能跟她有肌肤之亲的人就只有她的情人。”
“言下之意,那个香囊在顾君瑜身上?”
“那倒不一定,起码顾君瑜不会戴着它招摇过市。只是雪蝉子味道清淡,必是长时间亲密接触才能沾它的气息。本来,进了宫我就知道了,景珠的情人不是太子就是二皇子,如今已是板上钉钉了。”玉宵眉心隐有阴翳。
常羲轻轻摇头:“我早知顾君瑜实非良人。”
玉宵知她心思,安慰道:“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
常羲忧虑道:“父亲看人是准的,他不会不知道二皇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是,万一他硬要我嫁,我要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呢。”
玉宵笑道:“跟他闹,你毕竟是他的宝贝女儿,不会真舍得把你往火坑送。”
常羲的笑意中含着悲凉:“舍不得吗?我看未必。”
某个休沐的下午,玉宵无所事事在殿中发呆,正要睡着的时候,宫人来报:“清平宫来送东西。”
玉宵眼皮也不抬,困倦地说:“去隔壁,去东殿,走错地方了。”
宫人已将人迎了进来,居然是景珠。
她捧着一个檀香木的盒子,也不知装了什么宝贝。
“坐。”玉宵也不起身,只是淡淡指一指桌子对面。
景珠依礼福了一福,依言坐下了。
她面容平静,眼神坚定,已不像之前所见那样弱不禁风。
玉宵心想:看来在清平宫中过得不错。
景珠淡淡道:“今日我来,有一桩秘事要说与沈三小姐。”
玉宵察觉到不寻常,挺直了背,道:“姐姐但说无妨。”说着屏退左右,殿中只余她二人。
景珠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打开檀香盒子,里面放着一本红封奏折。
玉宵吃了一惊:“这是红封奏折,按理除了圣上,谁也不能看的,你是怎么得到这本奏折的。”
红封奏折代表是呈送给圣上的密件,即使圣上看完,也会封存或销毁,绝不会给第三人过目,更别说流落出来了。
既然是红封,奏折中所言必定是生死攸关却又不能宣之于口的大事,多半是告发某人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景珠静静看着她,也不叫她看,也不说她不能看。
她当然看了,因为她是沈玉宵,这世上没有她不敢做的事。
映入眼帘的是遒劲桀骜的字迹,让她无端想起一个人。
果然,她看到了他的名字和印章。
谭麟,谭景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