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下雨天,金珏拉扯着三个小妹往南山寺上香。
眼看下月初二就是千秋节,她急得像个陀螺似的四处转,忙着给妹妹们采办衣饰。
前几日吴尚仪从宫里来,传了皇后懿旨:封金珏为凤台令,诏常羲、玉宵、雅仪为公主伴读。
说起这凤台令,可谓是大有来头,这本是为太子妃特别设立的,为的是协助皇后治理六宫。如今圣上离京巡游,太子监国,圣人忙着垂帘听政,后宫琐事更是百上加斤、不堪重负。
此诏一出,满室哗然,众人皆知,沈家大小姐要被封为太子妃了。
金珏却漫不经心,看不出是喜是忧。沈夫人倒是颇为感怀,抱着金珏又哭又笑,又是自豪又是不舍。
三个妹妹不谙世事,也不明白家里出了个太子妃意味着什么。
金珏只知道,下个月她们四个女儿都要离开父母,到宫里去了。
玉宵见她装了十几箱东西,满不在乎地说:“我们是进宫,不是去坐牢,你带那么多东西干嘛?”
金珏瞟她一眼:“小孩子懂什么。”
上香那天正是个宜祝祷的好日子,金珏看了眼黄历,一大早就把妹妹们从床上拎起来。
一乘七宝青盖画壁车载着姐妹四人轧过泥泞的山路,大约半个时辰的颠簸,她们来到山门前。
饶是雨天,南山寺仍是香火旺盛,来上香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不乏一些熟面孔。
玉宵跟着金珏一尊一尊的拜过去,金珏磕一个头,她也磕一个头,看起来无比虔诚,实则心猿意马、四处乱瞟。
身边的蒲团跪着一对官家母女,看服饰门第不高不低,是小富之家。
那老妇人口中念念有词,零零碎碎飘过来几个字,正好落入玉宵的耳朵,依稀是:“入宫……姻缘……婚嫁……平安……”
玉宵心想:你们也要入宫吗?
两人参拜完毕,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只是落下了一个东西在蒲团上。二人行色匆匆,都没意识到落了东西。
玉宵捡起来一看,是个墨绿色鸳鸯戏水镶珍珠的锦缎香囊,那锦缎色料卓绝,刺绣手艺栩栩如生,针脚细细密密,可称巧夺天工。
玉宵感叹:这等好东西,大姐都不一定买得到。
急匆匆追了上去:“姑娘,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水墨丹青般的银丝细雨里,一个含羞带怯、面容姣好的女子转过脸来:“姑娘可是唤我。”
“正是。”玉宵奉上香囊,“这可是你掉的东西?”
在萧瑟秋风里,这香囊弥散着妖艳秾丽的香气,闻得人心头燥热。
面前的青衣女子又羞又惧,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她身边的老妇人亦是心烦意乱:“小姑娘,把这香囊拿远点,这香气实在有些轻浮了,好人家的姑娘不该带着这样的香囊四处招摇。”
正在僵持中,金珏带着常羲、雅仪来寻她。
“三妹,你怎么走得这样急?”
谁知那老夫人立刻变了脸,由愠怒转到喜悦,她客气道:“原是沈家千金,失敬失敬。”
金珏心念飞转,认出眼前人的身份,回个礼道:“谭夫人。”
转身为她们引见:“这是侍御史谭麟谭大人的夫人。”
谭夫人让了让身边的少女,道:“这是小女,闺名景珠。”
景珠双颊绯红,蹲下身行个福礼:“各位姐姐好。”
雅仪快人快语道:“景珠姐姐,我和三姐姐可不比你大。”
金珏忙打圆场:“原是谭小姐知书达理,雅仪童言无忌,景珠妹妹别往心里去。”
众人礼数周全,顿时一团和气。
两家本无往来,也就无旧可叙,三言两语道了别。
玉宵把香囊捧给她们看,姐妹们先是感叹一番这香囊的精美,又问起这香囊的来历。
玉宵无奈摇头:“我也不知道,原以为是谭小姐的,可她说不是。”
金珏摇摇扇子:“这香闻着真让人心浮气躁……”
玉宵问:“扔了也不好,怎么处置呢?”
金珏道:“交给寺里吧,这香囊价值不菲,应该会有人来寻。”
玉宵道:“不必麻烦。”转身挂在了祈福树上。
金珏愣怔片刻道:“有时候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玉宵笑吟吟道:“今晚在南山寺借住一宿如何?”
金珏想:这个妹妹主意大,脾气犟,能顺着便顺着吧。
于是答应下来,众人便夜宿在了南山寺。
住持见贵客盈门,亲自接待了她们,为她们腾出卧雪庐最好的四间房:梅、兰、竹、菊,还拿出私藏多年的君山银针来款待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