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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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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陈安平没有死。”

施清如喑哑地说道,比最破败腐朽的钢琴所发出的声音还要沉凄。

严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许久。

“你知道他有家族遗传病史吗?”

施清如不语。

她知道,又像是不知道。

陈安平从未和她提起过。

只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外祖父母,又知他的母亲体弱多病,心里便有那雾里看花的感觉一直萦绕。

可是她怎么敢往那里想?即便是想,也觉是些无伤大雅的病,再不济也是有治疗手段的,又或者——

施清如忽然顿住。

“遗传……”

她喃喃道。

头顶的灯泡分明没有闪烁,却在她视野里闪过一瞬的阴影。

“你喜欢小孩子吗?”

“你有想过和未来的伴侣不要小孩吗?那样的生活你会觉得幸福和满足吗?”

施清如的眼皮颤了颤,耳边回荡着那天十字路口前陈安平的提问。

什么意思?

他不是说是因为要写论文吗?所以才会提到遗传病基因和生育吗?

不、不对,他的专业怎么会需要写这种论文?

陈安平说得言之凿凿,她便信了。

她简直就是这世界上最蠢的家伙。

双腿忽然发软,施清如向后踉跄了一步,身躯撞到一只陶瓷做的苹果。

哐一声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严颂看了一眼地面,再看她。

人的表情不比那阴影中碎裂的瓷片好多少。

陈安平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那样问她?

施清如的脑海中重复着此两句疑问,却不去想答案。仿佛只要提问的声音一停下,她无力承受的答案便会呼之欲出。

“他家中的遗传病不止一种,侥幸躲过了一个,还有其他等着他。”严颂靠着桌角坐下来,“寿终正寝是他这样的人不能期望的。”

施清如抬起明亮的眸子,“不对,这不对,就算他的家族有遗传病,他的外祖父母、母亲,都是在中年才去世的,他才……他才几岁啊。”

她连他哪一年走都不知……

不对不对,他没有走。

施清如用双手捂住头,猛烈地甩了好几下,头发鞭打着头顶的灯泡,把光影都打乱。

严颂叼着烟,等她停止动作,伸手把灯扶住。

“嗯,他其实不该那么早走的。”

他说道。

“但他透支了他的生命,换来母亲多活的那几年,还有和你的相处。”

人的生命就像是一个储蓄罐,它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一个人为了某些事透支了这一切,生命的尽头也会提前到来。

回顾陈安平的青春年华,没什么可被称为青春的。

学习之外,他要照顾重病的母亲,要没日没夜赚钱去承担医疗费,他也不能让自己的学业荒废,那是希望。

他可以牺牲的只有时间和精力。

昼与夜与他而言没有太多分别,他没有一个称职的父亲去帮助他,他只能像发条被扭到底的小机器人一样,不停地连轴转,转到再也转不动为止。

而这样的生活,会给病魔可趁之机。

严颂递了一支烟给施清如,她没有接过,也没有打开他的手,任凭那支未燃的烟被光炙烤。

“他来我这里的时候,已经确诊胰腺癌了。”

尽管他不抽烟喝酒,但厄运还是找上门。

严颂的声音极为沉静,仿佛见惯了生死的阎王。

施清如麻木的双手颤了颤。

胰腺癌。

前不久她刚对这个名词有了了解。

那原本是离她很远的东西,却在某一刻忽然与她的生命产生了连结。

胰腺癌?

会不会是别的呢?动手术就会好的,对吗?

她笑着看严颂,“你记错了,如果是胰腺癌,他会死在医院,我不会查不到他的死亡证明。没有死亡证明,就意味着他还活着。”

“我没有记错。”严颂一瞬不瞬看着她,微蹙的眉头难得流露出一丝不忍,“他告诉我,他的生命只剩下两个月的倒计时,而这个残酷的世界不会有那种不像话的奇迹。所以,他死在了那一年。”

严颂下了定论。

施清如却歪过头,视线异常平静地盯着墙上的留言板,密密麻麻的字,记载着成千上万人的某一刻。

“不会的,他没有死亡证明。”

她像个机器人重复她所掌握的“证据”。

严颂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来找你?”

施清如淡声说:“他移情别恋了,他去英国了。”

不对,他没有护照……那又如何?也许他偷渡了呢?哪怕是偷渡也好。

严颂收回递给她的那支烟,夹在自己耳后。

“施清如,如果陈安平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找你。”

“除了你,他还能去找谁?”

在这个看似无边无际的世界里,与母亲的线断了以后,在他身上缠绕着的牵绊,唯有那条红线。

没有人想孤零零。

怎么会不去往令他感到温暖的地方?

嗡——

耳鸣声蓦然盖过所有尘世里的微噪音,漫长而没有尽头地一直嘶鸣,淹没了施清如其他所有感官。

恍然间,她产生一种如坠冰冷刺骨海洋里的窒息感受,咽喉被一双手掐着,发不出声。

过了不知多久,施清如转身走到左面的墙边,抬头看密密麻麻的信箱,上面写着寄信的日期,一年内要寄出的信都在这里,承载着不知是谁的何种念想。

“严老板,给我看看他的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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