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放学时间,55路公交车上人并不多。
施清如坐在靠窗的单人座上,手掌贴着挎包,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大学城、小吃街。
她抬头看了一眼抓环,又收回视线,松了松已经凝固在一起的眉头。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55路换了路线,已经不会经过施清如当年住的地方,也不会去陈安平的旧址。唯一还和过去有关的站点,只有成华中学和附近那些地方。
施清如在地铁站旁下了车。
信里,陈安平问她小区里的秋千是否还在。她不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旧小区了。和她抢秋千的那批孩子也长大了,现在正是读高中的年纪。
小区门口的梅干菜烧饼店倒闭了,但此类店在其他地方依然屹立不倒,只不过不是那一家。
陈安平老土、过时得像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给她写信,却不来见她,太不像样。
她要怎么回信骂他?寄给“听人间草木”?显然行不通。
施清如打开了他的青青网,按顺序从最近的时间开始浏览,按照时间线来看,他在成华中学拜访过周旺后,便去了云南旅行。
她虽然没有去过云南,但从照片中认出了他口中的玉龙雪山4680米石碑,还有看着像魔药一样诱人的菌子汤。
那位好心的阿姨给他拍的照片也传上来了。
画面里的陈安平没有准备好动作,手才抬到半空中,也不知道他要比什么姿势。人在笑,但眼睛是闭起来的。
抓拍到了这样奇怪的一秒。
施清如拍照不会摆姿势的时候就比耶,陈安平不会那样做,就垂着双手站在她肩后方,淡淡笑着。
陈安平是个挺爱笑的人。
虽然他很难被逗笑,也极少大笑,但总是会以浅笑的姿态面对人。
一开始施清如常被他笑起来的样子勾得五迷三道,相处时间久了,她有时看着他的笑来气。她讲话过分的时候,欺负他的时候,他也不会和她生气。
施清如和陈安平一起旅过游,不止一次。
最热闹的要数高中毕业旅行。
在鼓浪屿长满青苔的街角,她踮脚去强吻陈安平。一开始他没有动,靠在墙上,低着头。但在她的唇将要落在他唇上时,陈安平偏过头,那个吻落在了他嘴角。
施清如倒吸了一口气,在夕阳下涨红了脸。
她多么庆幸这里只有他们,没有人看见被拒绝的她。
陈安平扶着她因为踮脚而摇摇晃晃的身躯,掌心按在腰上。那是夏天,她的T恤薄得能透出一点肤色,他掌心的滚烫几乎没有阻隔地触碰到她。
她没有吻到他,人却依旧颤了颤,淌过一阵悸动。
“陈安平,我刚才亲你,你为什么别过头?”
“该去吃晚饭了,再不去,领队就要来找我们了。”
“你别转移话题!你要是讨厌我,就去告我性骚/扰。否则,你现在就是在性骚/扰我!”施清如怒目圆睁瞪着他,指尖指着他双手的位置。
陈安平看着她,“我不可能讨厌你。”
松开了手。
施清如不依不饶,抓起他刚落下去的手,按在自己腰上。
“你不讨厌和我的肢体接触对不对?”
他没说话,笑容里掺杂了少许无奈。
施清如那时又羞又恼的表现便是冲他发脾气,踩他的鞋子,拳头往他身上招呼。陈安平没有贵鞋子,也向来不心疼鞋,而她的拳头又太轻,落在他身上,更像是一场细雨。
他不会生气。
等她发泄够了,陈安平弯下腰,视线与她持平。
“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施清如摇摇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陈安平握住了她的手腕,牵梏在自己手心,“走吧,我们去吃饭吧,我听见你的肚子在叫了。”
施清如用力扭开他的手,边走边怨,“不公平,特别不公平,你想抓我的手就抓?凭什么!”
陈安平的手在空中微张着,过了很久很久才收回去。
“施清如。”
她低头踢着石子,闷闷道:“干嘛?”
“没什么,”陈安平回头冲她笑了笑,“你看坡尽头的夕阳,要不要拍张照?”
“不要不要不要!我现在没心情拍照。”
她和陈安平之间很奇怪。
他拒绝了她的吻,她生气,但她仿佛笃定明天、后天、每一天,陈安平还是会在她身边。
斜坡边的咖啡店门前,有只小黄狗露着它的下牙,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毛,一蹦一蹦地绕着他们打转了几圈。
它长得不算主流审美中的可爱,却最会撒娇,甩着两个灵活的大耳朵,哼唧着不让两个人离开。
十二年过去了。
那时十一岁的小黄狗,如今已不在世。
陈安平说云南那只小狗只有三岁,也许等得到施清如去。
但每一只小狗都是独一无二的。
厦门的是厦门,丽江的是丽江,哪怕再像也是不同的。
施清如还记得,在厦门时,那是她生平唯一一次动过收养小狗的念头。
施清如的肌肉记忆让她在手机上输下了一串号码,她知道这串号码早已成为空号,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