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莹淇的墓碑还是灰色的老款式,哪怕有一滴雨水落在上头,石头也会变成更深沉的颜色。
施清如没有注意到天边什么时候飘过来了一片乌云,阳光都变得朦胧、萎靡,不过暑热依旧未退。
细密的毛毛雨落在身上没什么感觉,轻盈得没有下坠感。
施清如蹲下身,用落叶扫了遍石碑,将手里的菊花放在碑前。
墓碑上有一张已经模糊的相片,像是被岁月腐蚀了些,有几道豁口,但依旧能辨认出谢莹淇温和的脸庞。
施清如嗤了声,在心里骂陈安平。
去了英国就不知道好好打理妈妈的墓碑了。
狗东西。
在碑前静静蹲了许久,直到毛毛细雨把整块石碑都洇湿了,施清如才惊觉自己全身也蒙了一层水。
她不习惯一个人自我感动地说些什么,想说的很多话也只是在脑海里闪过,余下些家常话对着相片说。
“今天没带什么吃的过来,不好意思。”
她抹掉脸上的雨水,“阿姨,我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一定给你带你爱吃的菜过来。”
也许是当初跟着陈安平跑了太多次医院,施清如到今天都还记得谢莹淇爱吃什么。
她喜欢吃红烧狮子头、油面筋炒青菜、地三鲜、包头鱼炖豆腐……其实是个小馋鬼,但很可惜,因为身体缘故,她大多时候这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施清如出神片刻,对着石碑笑了笑。
现在不用忌口了,什么都能吃了。
她又抹了下脸上的雨水,用指尖摸了摸石碑的边缘,凹凸不平。
“阿姨,陈安平他很好,听说是在英国发展,肯定不愁吃不愁穿,不会再为钱烦恼。”
可惜谢莹淇不能跟着儿子享福了。
苦了小半辈子,没能熬到开花结果的时候。
过了许久,施清如缓缓起身。
“我走咯,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不会食言的。”
走一步,回头一次。
她终于感觉到嘴角的雨水有一丝咸。
施清如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接受一个故人已经逝去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谢莹淇说话不过是一厢情愿相信对方能听见,可其实谢莹淇已经消散了,她没法知道陈安平的现在,也吃不到为她准备的饭菜。
施清如站在石阶边缘,低头捂住脸很久很久。
她不喜欢脆弱的表现,几乎不掉眼泪,但眼泪还是跟着这场不合时宜的雨决堤了。
当回到停车场坐进车,水汽也跟着施清如钻进整洁干燥的车内,她发怔地坐了会儿,才发动车子离开。
回家的时候,施清如拎着西瓜进门,路途远,身上的衣服干了大半,但仍旧携着潮气。面对施琴对她淋雨的疑问,施清如没有解释,钻进浴室冲了个澡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是的,她和言静说自己要忘记陈安平,早晚会忘。
但自从点开陈安平的青青网后,有关于他的记忆和感情却比平日更清晰。
她好像从船上跳入大海的人,从身下涌来的气泡一点点吞噬她。气泡酥麻地贴着她的皮肤,仿佛是来自深海的拥抱。
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见到陈安平,才会有结局。
好友申请依旧风平浪静,施清如已经对他会加自己这件事不抱希望,也不再登入Q/Q,直到一起玩游戏的朋友来微信找她,说新活动送很多免费的古风外观,她才打开游戏群闲谈了几句。
施清如难得登上游戏,又是一大堆更新。
她有两个账号,一个女号,一个男号。
做完活动拿齐外观奖励已经是后半夜,她鼻子下塞了两团纸巾,疲惫地撑着眼皮看游戏里紧靠在一起的两个角色,都穿上新衣服了。
这游戏已经存在十几年了,施清如早就失去了热情,但她恋旧,舍不得十几年来在游戏里倾注的感情、认识的朋友和陪伴一路的角色。
她想,她会玩到游戏关服为止,哪怕只是偶尔上去看一看。
施清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盛夏感冒,也许是她接连几日没睡好,又淋了一场烟雨才导致的。
但这没什么,吃几片药,挨几日就行。她没有小时候那么娇贵。
第二天她睡到日上三竿,施琴和王文忠也没有来吵醒她,他们今日要去一个朋友家聚会,走之前给她备好了午饭,又在微信上留言提醒她不要用微波炉热鸡蛋,会爆炸,絮絮叨叨了很多。
施清如起来看到这些东西,笑着揉了揉落枕的颈部,只热了饭,就着冷菜解决了午饭。
她在先前同学会的群里看到骆泽川分享了一条公众号文章,语气夸张地赞美:
「这学妹可真厉害,我朋友圈好多人都在发她,说我们成华中学出来的学生就是强。」
群里有人在笑他反应夸张,学妹厉害又不是他厉害,他吹嘘个什么劲。
施清如没事做,便点开文章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是个拿到剑桥大学本科全额奖学金的学妹,在英国结束求学历程后,回到国内成为重要场合的翻译,前段时间因为一则视频火了。她的同译水平极高,颜值也出众,不火都难,成华中学趁机宣传了一波她的母校,还短暂地上了热搜。
英国。
施清如还没有去过英国。
她去过法国、西班牙、冰岛这几个欧洲国家,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去过几乎是欧洲知名度最高的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