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员终于忍不住了,说话直白起来,“沈队,恕我直言……”
沈雪昭边吐血,边快速堵嘴:“不恕。”
组员脸气的涨红,说话变得口不择言,“你一个病秧子出来做什么?你这样走得了路吗?一下来就要趴地上了吧?真不知道总部派你过来拖累我们……”
唐沐清压低声音斥责一句,“行了,闭嘴。”
又对着沈雪昭安抚:“沈队,小孩子不懂事。”
那组员又不服气地争辩,“我说的是事实!”
另一个组员也附和,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
“要不然您回车上吧,我们放不下您这尊大佛。”
“就是啊,磕磕碰碰两下就要死吧?”
“早就听说总部局长是你姐姐,想不到总部也会搞这种裙带关系。”
唐沐清嘴上制止他们,心里却也认同,处理民俗异闻危险重重,自身安危有时都难以顾及……
唐沐清长叹一口气,和稀泥道:“沈队,您别和一群孩子置气。”
沈雪昭趴在唐沐清背上,一点也不生气,“是啊,我就是关系户,小心我给你们穿小鞋。”
“气死你们啦。”
“你们又不是关系户了?那怎么进来的呀?看传单吗?”
处理局因为任务保密性,成员都走的内部推荐,多少都有些关系,这倒说的不错。
他们俩真气急了,一个个咬牙切齿,愤恨死盯沈雪昭。
沈雪昭却置若罔闻。
泥巴屋子里的红烛被风吹的摇曳,案台上是一个三岁孩子的黑白照,碗碟里摆着水果和一双孩子穿的虎头鞋。
例行问话后,唐沐清出言安慰几位家属。
家属脸上泪痕干涸,晶莹闪烁,男人感激地上前,“留下来吃饭吧。”
唐沐清出言拒绝,“不用了。”
“虽然我们没什么文化,但我们知道感恩,请你们吃饭是应该的。”男人出言挽留,苍老的面容挤出笑容,“吃饱了,才有力气,你们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沈雪昭打了个哈欠,趁着唐沐清思索的片刻,从他身上滑下,在地面站定,像到了自己家一样自在,往前走几步,坐在了主位上,翘着二郎腿。
“唐队,别辜负了村民一番好意,毕竟很难得。”
女人也跟着说话:“是啊,你们都是好人,吃一顿饭再走吧。”
位置被架起来,就难以拒绝好意。
最后还是留下来吃饭了。
两夫妻来来回回端菜上来,又抱来一缸米酒,为他们倒上,真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没几分钟,都忘了村口发生的不愉快。
唐沐清颇为不好意思,赶忙道:“快坐下一起吃吧,哪有主人家不上桌的道理。”
男人笑的豪爽,“最后几个菜,马上就好!”
沈雪昭喝着米酒,砸吧嘴。
米酒醇香,入口淡甜,喝不出酒味。
见沈雪昭一口菜不动,只喝酒,唐沐清劝阻道:“沈队,喝酒误事。”
女人赶忙摆手解释,“自家酿的,度数不高,出去走两步就醒了。”
几大碗米酒下肚,沈雪昭打了个哈欠,头重重磕在桌上,却没有再抬起来,反倒打了几个呼噜。
女人笑着解释:“这位小同志,酒量可能不太好。”
唐沐清和两个组员面色不好,没想到沈雪昭竟然出格到这种地步。
吃到中途,夫妻说要伺候家里老人起夜,早早下桌。
沈雪昭还趴着酣睡。
酒模糊了清明,说话也不再克制。
“什么东西啊,这也能当上一队队长?”
“之前就听说了,他是因为当局长的姐姐,才当上队长的,关系户最恶心了。”
“还说什么要给我们穿小鞋!大不了老子辞职不干了!妈的。”
“分部那么缺人,到时候不是还得求着我留下来!”
唐沐清敛着眉不说话,他心中也有些怨念。
他们确实向总部申请支援,可这来的那是支援啊?这明白着就是过来镀金的,他并不气沈雪昭这个人,而是气总部的态度。
若是普通任务,他倒也能接受安排,只是这次任务怪异、特殊,报告早早说明情况,总部却还是派了这样一个病秧子过来。
要是照顾不好,临到头说不定还会给他们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他更害怕任务途中保护不了他们,造成本可以避免的伤亡。
“有些困啊。”
其中一位组员忽然说道,他眨眨眼,身子一软,整个人倒了下来,头磕在桌面,发出沉闷响声。
唐沐清和另一个组员还没反应过来,也觉得眼皮发沉,强撑着睁眼,却也抵抗不住突如其来的倦意,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们看见本在桌上酣睡的沈雪昭,在臂弯里睁开眼。
“好单纯哦。”他说。
几分钟后,夫妻终于去而复返,手上拿着手指粗的麻绳。
男人脸上笑的癫狂,恶狠狠踹了离他最近的唐沐清一脚,“该死的东西!为什么不早一天来!这样我的幺儿也不会献祭给虎神了!”
夫妻合力将人捆紧,挨个拖进偏僻的屋子里,扔麻袋一样重重丢在地上,疼痛也没让昏迷的人清醒过来。
男人说道:“村长给的药真管用啊。”
女人脸上有泪,没有附和,语气哀哀怨怨,“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早一天到?我的幺儿,他才那么小……”
“他们要是早一天到,死的就不是我们的幺儿了!”男人握紧了拳头,愤然说:“恨啊!”
话音在眼神触及到大厅里坐着的人时戛然而止。
夕阳的光斜斜照进,苍白的脸半边隐在暗中,半边露在光中,那双眼睛黑沉的可怕。
男人颤抖着嗓音,“你……你?”
沈雪昭跟着男人结巴的语调去学,着实气人,“我……我?我为什么没醉?”
“恨啊,恨啊……那就去反抗要你们献祭孩子的人啊,为什么要恨来迟的“替死鬼”呢?”
男人发出一声暴呵,眼睛怒目圆睁,脖颈青筋凸起,抄起门口的扫帚冲过去。还没近身,沈雪昭不紧不慢站起身,脚尖一勾、一踢,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凳子绊倒。
还来不及站起来,本该站在桌后的人却突兀到了他面前,一脚踩上他的胸口,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起身,他那双愤怒的眼睛转变成惊恐。
妻子尖叫冲上前,拉扯、厮打沈雪昭,试图将他从丈夫身上拽下来,却轻而易举被反制双手。
男人惊魂不定,“你装的?你没睡,吐血也是假的!”
沈雪昭三两下用麻绳把两人捆好,扔在大厅角落,做完一切后,他扶着门框,缓缓弯腰。
“呕……”
血和乳白色的米酒混合着一起吐出来。
不堪入耳的咒骂和尖叫声混杂在一起,沈雪昭抬手用食指堵住一只耳朵,另一只手竖起中指,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声点哦,说不定虎神就闻声过来了。”沈昭雪半回头,张大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恐吓道:“吃掉你们,嘻嘻。”
所有声音都被夫妻二人咽回肚子里,他们瑟缩着身体挤在墙角,像两只鹌鹑,他们亲眼见过儿子被吃的惨状,自然不愿步了儿子的后尘,去天上当一家三口。
毕竟年轻,孩子能生,自己死了就真死了。
沈雪昭晃着身子走出大厅,在北边的屋子里找到了被捆起来三人。
他走进房间,打着哈欠,关上咯吱大门,准备守株待兔。
一片晦暗中,沈雪昭坐在床上,依靠着墙,月色朦胧从窗纸里透进来,他低下头,皮质半手套裸露的手背上,是一片正在生长的淡金鱼鳞。
生出来一片,沈雪昭就扒下一片,伤口很快愈合,但疼痛却不会消失,细细密密的疼就像处于不同纬度。
几个小时后,地下堆了一小堆淡金色鱼鳞。
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停在门口,紧随其后是爪子剐蹭声,搅动精神里紧绷的神经,粗糙低吟逐渐有了声调。
隔着门板,透过门缝,沈雪昭看见一双兽类的竖瞳,在夜里亮着金光。
“乖孩子,开门啊,我是姑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