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豫也只敢暗自嘀咕,却不敢问过问出声。
秦昭宁有些尴尬,神思亦有些游离,脑海中不觉浮现五年前那一夜他浑身湿透、猩红着眼站在她窗前的情形。
如今物是人非,她成了逃犯,他却还是芝兰玉树模样。
“师……”她正要出声,却被他生生断了言语。
“有命案,洗把脸过来帮忙。”他言简意赅,视线无波无澜地扫过她的脸庞,复而转身走出人群。
秦昭宁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是七上八下的。
父亲的事传到蒲州了吗?他若是知晓,会不会秉公办理将她捉拿归案?
可他最是清明正直的,连父亲都说他有经霜犹茂的松柏之志,不知能否让他帮忙彻查父亲的案子,有他帮忙,也不是全然没有任何机会的。
可他会不会记恨她,他愿意帮她吗?
徐知砚见久久未有人跟上,驻了足转过身去,目光落在她灰白的面色上。
他别开视线,面不改色又催了一句,“还不快过来。”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向她。
秦昭宁收了神色大步朝他迈去,也不再说什么,接过帕子擦了擦脸,肃好仪容,便跟他往角落的农家走去。
他身量长步子大,秦昭宁一时没能跟上,刚要出声,却见他放慢了脚步同她并行,又听他用仅能让二人可闻的声量问她:“昨夜你何时来到此处的,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幸好只是商议案子。
秦昭宁稳了稳心神认真答道:“到时还未天亮,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想着醒来便走,却遇上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徐知砚语气平平,“昨夜此处发生了命案。晨间村里婆子见这院门大开,在外头唤了几声却没人回应,再走进来见这旱厕中的死者,便赶紧来报了官。我们也是刚来到此处不久。”
说话间两人走到旱厕前,仵作周巡正在旱厕中验尸。
蒲州炎热,夏季长冬季短,寻常村里人都喜把茅房建在院中,虽有些麻烦,但室内却不会臭。
旱厕内的情形一览无遗。
死者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周身看起来已十分僵硬,酷暑已至,尸身的腐臭混合着旱厕的骚臭扑向秦昭宁的鼻尖,然她面上却未露一丝异色,只双目紧紧盯着那具尸身。
女尸脖颈上缚着一段红绸拧成的粗绳子,红绸的另一端系在旱厕低矮的房梁上。
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姿势,她竟是双膝跪地,像在哀求什么人,双眼却是异常凸出,像是狠狠瞪着谁,如何都阖不上的样子。
这死状好不诡异!
秦昭宁盯着女尸颈上的红绸,半晌才别开脸将视线落在方才进来的院门上。
同寻常农家无异,这座院子约摸也就四五丈宽,院门是寻常的木门,门漆已有些颓唐,围着院子的高墙里外都有些斑驳,看起来已许久未打理修缮,然院墙却是极高。
秦昭宁只觉得这高墙有些突兀。
再环视四周,院中除了几个茅草覆顶的鸡舍,便只剩这门枢歪斜的旱厕了。
秦昭宁凑近旱厕细看,发现那门是被生生破开的,长满了铁锈的螺钉也因此掉落在地。
旱厕内,周巡已大致验好尸身,他站起身来朝徐知砚行了个礼,又瞥了一眼他旁侧的秦昭宁,犹豫片刻后道:
“回禀大人,经核查,死者约四十岁,乃窒息而亡,凶器是这红绸,死亡时间是昨夜的子时到丑时之间,更详细的情况,还得将尸身拉回衙门细验。”
“啊!子时!”
旱厕离院门不远,周巡的话刚落音,方才被官差问话的壮硕婆子却在院外惊呼一声,将众人视线齐齐吸引了过去。
“知道什么,说!”
徐知砚本是极其寻常的语气,却因他神色冰冷严厉,愣是将婆子吓了个哆嗦,喃喃半天竟一句话也说不利落。
“大人,我来吧。”秦昭宁低声上前,又对婆子道,“婶子莫要慌,你姓甚名谁,昨夜发生了何事。将你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大人定会秉公办理。”
她眸色一软,整个人便显了几分少年气,让人不觉放下防备。
刘婆子抬眼一看,是方才那小乞丐,虽不知为何乞丐也来帮着查案了,可小郎君却比那铁面冰山态度好许多,她也就不那么紧张。
“大人,我名叫李芬,夫家姓刘,村里都喊我刘婆子。我知道不是人做的,是鬼做的,是‘鬼嫁娘’做的。”
“鬼?”
衙役们自是不会相信这是鬼所为,然秦昭宁却注意到“嫁娘”二字。
“何谓鬼嫁娘?是谁出嫁了吗?”她追问。
“这‘鬼嫁娘’是我们杏花村的一个传说。她只在七月半夜里出嫁,嫁给谁,全看她出嫁时停在谁家门前。被她选中的话……那家如果有正妻,她必定是取正妻性命的;如果那汉子单身,可就要被她吸干阳气。唐家娘子可不就是唐家正妻么?”刘婆子拍了拍胸脯,似是惊魂未定模样。
“这与死者有何相关?”
“今日正好七月十四,昨夜亥时一过,我就出来烧纸钱了,那时唐家娘子,就是你们说的死者也出来了,我俩还聊了会儿天,没多久就各自回家了,那时她还好好的。快到子时的时候,我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却听到一阵锣鼓声传来。”
“锣鼓声从哪个方向传来?”见婆子没往下说,秦昭宁又问。
刘婆子细想片刻后“哎哟”了一声,道:“要说起来,是真想不起来!不知从哪儿传来的。”
“说不清?”秦昭宁讶异,“有异响,婶子怎么不出去看看?”
“呀,小郎君,谁敢啊?这可是鬼!没吓晕过去算是刘婆子我胆子大。后来声音没了,我也就睡过去了。方才大人说唐家娘子是子时死的,那可不就是鬼嫁娘来了,把唐家娘子性命取了吗?”
秦昭宁与徐知砚对视一眼,皆在双方眸中看到了质疑。
“以前你们村子也有人被鬼嫁娘杀过吗?”秦昭宁问。
“那倒没有。”刘婆子忙摇头,但……大人,唐家娘子是不是被红盖头勒死的?”
那块红绸,确实像块红盖头。
刘婆子像是想起什么,又继续补充,“那盖头就是鬼嫁娘的,传说里就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