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桔梗盯着他，都忘记了哭泣。
而周围几个小孩在看到谢浮州满身是血，压迫感极强的样子，被吓得双腿发颤，急忙四处逃跑。
“哥哥，你是谁呀？”小桔梗握着他的衣衫，怯怯地问道，音色奶里奶气的。
青年轻咳几声，咳出来几丝鲜血，小桔梗这才注意到他满身的血，有些焦急道：“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呀，我带你回家里，我娘亲能帮你包扎。”
谢浮州摇了摇头，眸色温柔地看着她，在触及到她脸上的青紫时，眼底浮现出一丝心疼。
他单手抱着桔梗，抬起另一只手擦拭着小桔梗脸上的尘埃：“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小桔梗闻言，眼眶再次一红，哭着说道：“我打不过他们，我害怕他们。”
谢浮州轻声道：“没有人从一出生就是坚强的，桔梗，你要学会变得强大，变得让任何人都无法再欺辱你。”
“这个过程也许会很漫长，你会很痛苦，会有无数次想要放弃，但你要坚持下去，直到再没有任何一把利剑能够伤害你。”
梨花飘零，落在青年的肩头，再吹拂过女孩的脸颊。
“那我变强之后，就真的不会再有人能够欺负我和娘亲了吗？”小桔梗小声问道。
“那时候的你会拥有自保的能力，会走出这里，看见许多美好的事物，踏过千山万水，寻得你此生的理想。”谢浮州温柔地说道，指尖因为生命的流逝在颤抖，他努力不让小女孩发现自己的异样。
“哥哥你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那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桔梗问道。
谢浮州抱着她，缓缓走在梨花树下，漫长的道路，两个人的身形紧紧相贴。
他说道：“世界上有难以跨越的高山，有蔓延至万里的汪洋，在春天，花瓣会飘过南国的高空，将生的希望传递给夏天，滂沱大雨会浇灌在西洲的红砖白瓦，水上的小船缓缓再漂到东方，直至狂风将它吹向自由。”
“最后，北国的风雪会将天地吹满纯白的颜色，直到世界尽头才会停歇。”
小桔梗满眼向往：“哇，我也想要看雪，自从搬到梨花镇以来，我还从来没见到过呢。”
“不过现在是夏季，不会下雪……”她失望地垂下眸。
谢浮州轻声问道：“你想要看雪？”
小桔梗将脑袋摇的直晃。
然后，她看到青年淡淡地笑了，笑意晕染在他温柔的神色上。
谢浮州说：“好。”
于是在下一瞬间，漫天飞雪。
小桔梗一瞬间就愣住了，握住飘在她手心的雪花，不可置信道：“这可是夏天，怎么可能……可能会有雪呢。”
谢浮州看到她露出笑容的小脸，压下喉咙溢出的血，将不追剑重新按回鞘中，温声道：“也许是神明听见你的愿望，所以为你下了一场雪吧。”
小桔梗顿时兴高采烈：“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她星星眼道：“好酷哦。”
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闭眼，双手合十地说道：“那我要趁神明还没有离开，再许一个愿望！”
谢浮州轻声问道：“是什么愿望？”
“我希望我和娘亲，还有大哥哥以后要永远幸福。”小桔梗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们一定会的。”他说道。
只是这里面的人不会包括他，谢浮州是注定走向无光之地的人。
“哥哥，那我可以向你许一个愿望吗？”小桔梗忽然有些怯怯地问道，她的神情很紧张。
青年轻轻侧头：“嗯？”
“你明天也要来看我好不好？”她满眼期待。
在她话落下的一瞬间，谢浮州的身躯一僵。
良久，他都没有回答。
漫天的大雪中，小桔梗趴在青年的肩头，小脸被冻得通红，紧紧抓着他的白衣，却装作不在意，傲娇地撅起嘴:“我知道你明天肯定还会来陪我的，你一看就很喜欢我！”
“不来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在意。”
等了半晌，青年还是没有应声，小桔梗忽然慌了，她的眼眶一瞬间红了起来，急急地喊道:“不可以，不可以，你明天一定要来看我！”
过了许久。
小桔梗听到青年说:“我答应你。”
她擦了擦流下的泪，这才露出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开心。
“一言为定，撒谎的人是小狗哦~”
第二天。
她坐在湖边，等了一天一夜，青年没有来。
方桔梗捡起湖边的石子，狠狠地砸向湖面。
“骗子……”
女孩沉闷的哭声混杂着飘零的雪花，传给了永不会回应她的青年。
她没有看见，在寒潭的另一边，隐藏着身形的谢浮州闭着眼，连指尖都在颤抖。
“对不起。”他在心里轻声道。
原谅他的失约，原谅他的孤注一掷。
谢浮州漆黑的眸色一颤，然后抬起手将仙术落在女孩的身上，白色的光芒隐藏在雪花中，飘落进方桔梗的神识。
从下一秒，她就会永远遗忘他的存在，连带着遗忘他们所走过的路，所看过的一切事物，所拥有过的一切爱恋。
但至少在最后，他们拥有了一场一生只有一次的雪。
……
在这一世的最后，在他生命的尽头，谢浮州走到了高天阁。
这是他诞生的地方，理应也要成为葬送他的坟墓。
一簇簇纯白的桔梗花种在高天阁下，它们面朝着太阳，仿佛有无限的生命绽放着。
血迹染透了他的白衣，也沾染在了花瓣之上。青年最后倒在了这里，桔梗花擦过他的脸颊，像是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谢浮州渐渐模糊的瞳孔，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蔚蓝无际的天空，一排飞鸟展翅而过，它们正奔往下一个春天。
春去秋来，夏去冬来。
生命便是如此永不停歇的轮回。
他行走了许多年，独自度过了千生万世，直到躺在世界的尽头，才明白生命的真谛。
“下雪了哎！”
“整个千竹宗都被结界包围的严严实实，四季永不流转，怎么会出现冬天的雪呢？”
“也许是某个仙者生出了些许雅致，制造了这么一场雪景。”
“哇，那真是太感谢那个人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雪了。”
“这位上仙，祝你永远开心，永远自由哦！”
……
到最后一幅画时。
谢浮州精神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他的脑海闪过太多被自己遗忘的画面，巨大的悲哀淹没了他。
他强撑着颤抖看了过去，最后的这幅画却不像前几个画的细致，只是草草的画了一个少年站在月神面前。
……
皎洁的月光下。
神明注视着少年，叹了口气。
“这就是你为自己选中的结局吗。”
“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