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绫竹微蹙眉头，看着男人目光掺杂了几分怒气。
男人无所谓地瘫了瘫手：“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啊。”然后他微微倾身，盯着绫竹的眼睛接着说道：“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大小姐。”
“我们都是注定要踩在弱者的尸骨才能活下去的人啊。”他说道。
绫竹一开始还因为他说出的事微怔在原地，听到他现在的话后，冷笑一声：“你做了坏事还要拉着别人下水，笑话，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像你一样吗？”
“……君，你毫无对弱者和同胞的同理心，终有一天，你会因自己造下的恶障而坠入深渊。”
绫竹接着说道：“幽人本就是一个善良的种族，与人类同跟同源，你越厌恶他们，就越能证明——”
“你本性的丑陋。”
两道身影消失在原地。
……
谢浮州听到百里绫竹好像在喊男人柳君，他的名字好像特意被处理过，所以即便是旧日的幻影再放出也无法知晓他的身份。
青年看到死去的母亲出现在眼前，心底却没什么波澜，只是放在方桔梗身上的不追剑却铮鸣几声。
仙界的许多人都在猜测绫竹仙子与谢浮州究竟是不是母子关系，为此四处打听，处处捕风捉影。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没有猜错，谢浮州的确是绫竹亲生的孩子。
只是谢浮州却极其厌恶他们有些不切实际，荒唐至极的猜测与污蔑。
绫竹作为一名伟大的女性领导者，他们并没有尊重她的功绩，歌颂她的美德，反而对她的私生活百般恶意揣测。
从小到大，不止一个人在谢浮州面前造谣他是绫竹和鹤重子的私生子，要不然就说他是绫竹不知道从哪带回来的野种。
这种话无法对谢浮州造成任何伤害，但却能一览无余他们内心的劣根性。
……
在幻影消失后，谢浮州注意到墙壁上出现了四幅画，第一幅渐渐显现出绫竹的模样，只是另外三幅还是空白的。
谢浮州猜测这是将一段旧日幻影存在于画中的仙术。
所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果然在片刻后，身边的环境再次出现了变化。
第二段旧影出现了。
芳絮皇宫的大殿里，宁帝面露期待，但还是有几分犹豫道：“朕要是按照仙长所说的做，当真能让芳絮的百姓从此归心于朕吗？”
男人笑道：“当然，陛下。”
“如今芳絮人心惶惶，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共同的信仰，凡人活着都是要有一些盼头的，比如告诉他们辛勤劳动就能收获财富，穷人都是因为不够努力才贫穷，他们就会因此不断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好，从而更加卖力。”
“告诉他们只要用心读书，就能金榜题名，从此飞黄腾达，这些出身不好的书生就会拼命读书，告诉女人只要结婚了就能幸福，但大多数的婚姻只会让她们步入深渊。”
“事实上，这世界上所有的钱财与幸福都会流向像陛下这般高贵的人，我们都知道这是一场无人会拆穿的谎言。”
“而陛下只需要让他们认为，只要崇尚皇室所造的佛寺，便能时来运转，生活会慢慢变好，死后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他们自然归心于陛下。”
男人支着额头不紧不慢道：“他们的愚昧会成为陛下创造新时代的养料。”
听了他的话，宁帝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那就听仙长的，朕这叫人修建一座大寺庙。”
……
在被火焰包围住的宫殿，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宁溪面前，他的周身被仙法保护，火焰无法侵扰到他。
他看着浑身烧焦的少女，语气有些淡淡的惋惜道：“可惜啊，这么美好的灵魂。”
然后他将手中的吊坠置于宁溪的上方，几瞬后，从女孩的身体里脱出一个白色的光影。
吊坠原本空旷的宝石一半被填满了。
“唔，之前在长街捡到的那个尸体应该是你的侍女吧，感情如此亲密，看来将你的灵魂放在她的身上也可以。”
“不过只有阴之魂，天柱也不完整，阳之魂该去哪里找呢……”男人若有所思。
……
男人站在皇宫西侧，看着眼前高耸的浮图塔，被阳光照耀的眼睛微眯，他开口说道：“设计的不错。”
裴徵低着头站在他身边，没有说话。
“当年我给出的金榜之位，果然没有给错人。裴驸马……哦不，你看我，都忘了公主已经死了，记性真差。”
“应该是裴殿下。”
“您果真是少年英才啊。”男人轻笑道。
“仙长谬赞。”裴徵冷着张脸回道。
男人没有理会他语气的冰冷，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殿下应该非常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让你将塔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吧。”
裴徵没有回话。
他也不觉尴尬，接着说道：“是啊，明明是风水阵最无光的地方，怎么会有善佛愿意驻留在这里呢？”
男人笑了笑，收住了话语。
裴徵见到他不再说话，将目光转向他，男人的侧脸陷入树下的阴影，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
春华三年，皇子裴徵自戕于皇宫。
银杏叶片片飘零，男人缓缓走到裴徵的面前，青年颈间的血流到身下，染红了叶子。
“倒是不失为一个芳冢。”男人说道。
然后他蹲下身来，将吊坠放在裴徵身上，吊坠空缺的部分亮起白色的光芒。
他接着说道：“自己所造的塔葬送了自己，有意思。”
拿起吊坠，男人没再看裴徵，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远离树下。
皇城的银杏树都已经长得枝繁叶茂，他走过漫长的宫墙，漫不经心地扯过身边的银杏叶。
“那就，从这里开始吧。”他最后如此说道。
幻影再次消失，第二幅画是高大的银杏树。
谢浮州眼神一沉，喃喃道：“天柱魂。”
好熟悉的称谓。
他微微蹙眉，接着看向下一幅画。
……
第三幅画，却让他彻底怔在原地。
那是一副风雪画，纯白淹没了整个画面，在它的中央，是一个青年抱着怀中的女孩走在雪中。
谢浮州感觉神识一震，在看到它的那一刻，他的灵魂似乎都在为之颤抖。
……
青年满身是血，握着不追剑，身形微颤地来到最后一条世界线。
他漆黑的眸子已经接近破碎，嘴角不断滴落着血，一步一步走到梨花镇。
水潭旁，传来几道刺耳的声音：
“没有爹爹的幽虫，好可怜哦～”
“野种滚出梨花镇！这里不欢迎你们！！”
“没错，像个老鼠一样偷窃我们的地盘！滚出梨花镇！”
几个小孩围在小桔梗身边羞辱着她，小桔梗被气哭，眼眶红红的，捡起地上的石子就跟他们打作一团。
“我才不是野种，我有娘亲，不许这么说我！”小桔梗的眼泪一滴一滴地不停流下，咬着几个人的胳膊，发狠地跟这几个人打，可即便她再用力，面对人数的压制，身上还是不断落下伤疤。
她低头呜咽着，裹着薄薄的旧袄子，感受到身体上的拳头，只能拼命地反抗，就在她绝望的时候，视线突然便亮了——
她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桔梗擦了擦眼泪，怔怔地抬眼，只见一个容貌俊美的青年正眼眸深沉地看着她。
好漂亮的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