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湫时趁他看过来时,赶紧站了起来,说明来意后,不等他说话便想行礼告退。
陆衡默然,随即淡笑,他甚少与女子打交道,家中虽有个妹妹,对他也是敬着怕着。
想来是他身上气势太过骇人,眼前这小姑娘,似乎从在常家见到时,就极为怕他。
只是上次在马场时远远听到两个姑娘说话,她说话天真烂漫,高谈阔论,可不似如今这般胆小。
脑海里突然闪过常老太太上次说过的话,他忽然起了兴致,在她准备行礼时开了口。
“听说你是常老太太的关门弟子?棋艺不俗?”
低沉清冽的声音钻进沈湫时耳里,沈湫时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道“倒也不是关门弟子,只是常祖母见我喜欢下棋,便偶尔抽空指点我。”想到他还有另一个问题,她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至于棋艺,许是蠢笨,学了许久,也只是一知半解。”
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陆衡闻言,眉毛挑了一下,终于抬起了头,打量起眼前的姑娘。
天暖了些,她不似前两次遇见那般,披着厚厚的狐裘。
今日她着一身浅粉色对襟襦裙,许是怕冷,外面还披了件圈毛边云纹团花披风,
午后的阳光变得温和,暖黄的光透过窗柩打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小脸莹白,许是迟迟未听到他的回应,低垂的睫毛不安地扇着,半晌后她偷偷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他。
陆衡心里微动,小姑娘生的明艳,年纪虽小,眼波流动间已隐约带了些妩媚,轻易叫人动了心弦。
陆衡伸手将棋盘的棋子收回棋娄,开口道:“常老太太曾同我讲,五姑娘的棋风与陆某有些共通之处。”
沈湫时内心一沉,常老太太不是没点评过她的棋风诡谲,她总是没多想。
时间长了,她倒是忘了,带她入门围棋的,是陆衡。
从前她败在他手里多回,后来为了破局,花了很多时间钻研他的下法,而不知不觉中,她下棋的技法和招数,多多少少受了他的影响。
“姑娘既能得常老太太的青睐,想是棋艺不俗,不知姑娘可愿与陆某对弈一局?”
陆衡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否则“冷面阎王”的称号便不会那样深入人心,今日主动与她攀谈已是奇事,现在还想与她对弈?
沈湫时有些摸不着他的想法,难道他真把常祖母的话放在心上了?
还是因旅途无聊,想找人打发时间?
只是他话语间虽是询问,那语气不知有意无意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命令。
犹豫间陆衡已摆好棋盘,沈湫时只得福了福身,坐到窗边小榻另一侧,二人相对而坐。
奇数则己方执黑,反之执白,白子先行。
为显公平,本应先猜子。
陆衡却直接把白子棋娄拿到身前,双指从棋娄里捏起一颗白子,落在天元处。
他倒是还是一样的习惯,不按规则,只执白子。
棋子黑白错落在棋盘上,整齐有序。
常老太太常说,执棋人性格各异,因此棋风各异,有人下棋轻快,落子如飞;有人步步盘算,落子三思,沈湫时原本是后者,她向来是个多思的性子。
只是今日她想尽快应付离开,下的飞快,陆衡也下的随意,几乎在沈湫时落子的同时就会紧跟着落子,二人你追我赶,倒不像在下棋。
只不过陆衡下子虽快,每一步却都暗藏陷阱,不一会,白子之间那些有形无形的连接,把黑子逼的只能连连防守。
这倒激起沈湫时的胜负欲了,自从她得了常老太太的教导后,与人对弈甚少被人牵着鼻子走。
沈湫时心思终于放到棋盘上,好整以暇调整好心神专心推演棋局。
陆衡见她突然沉静下来,嘴角少见了弯了一下。
沈湫时平时喜欢研究一些古本棋籍,研究多了,也能博采众长,常老太太也常赞她棋风多变灵活。
既然陆衡诡谲,那她便只能用更加激进的下法与他对峙。
气氛渐渐严肃,二人你来我往,黑子隐隐有与白子分庭抗礼的气势。
陆衡有些讶异,眼神里隐隐有几分欣赏之色。
他知道她棋艺必然不俗,难得的是心思如此巧妙,竟懂得在棋盘上借力打力,棋力虽还有些稚嫩,多变的棋风却难得。
海上天气多变,早前还金闪闪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整片海瞬间笼罩在一片青烟之间。雨滴打在窗边,溅了几滴雨丝在她眼眸边。
陆衡本就在打量她,心思不在棋盘上,落子便有些慢了。